“果真是出汗了。”魏大奶奶说着,捏了帕子,探身隔着炕桌替她拭了拭额角。 夏蓉有些尴尬,想她哪里知晓,自己这汗皆是惊出来的。 “你们即将远行,你可万不能病了,我特意让小厨房熬了我家秘传的姜汤,保你一碗下去神清气爽,瞧我都带来了,想来正好温着,你赶紧喝了吧。” 说着,大奶奶扬了扬手,随她进来的丫鬟将一个食盒搁在炕桌上,从里头端了碗汤水出来。 “来,赶紧喝了吧。”二奶奶催促着,双眼巴巴地望着她,一副很是期待的模样。 夏蓉心道这又不是她亲自熬的,难道待自己喝了,她还会问一句好喝么? 丫鬟面无表情地端着碗往她的跟前又抬了抬,那情形是半分没有将她视作侯府二奶奶看待。 夏蓉勾了勾唇角,接过碗端在手里,那丫鬟收拾了食盒,退于一旁站着。 “快喝啊。”大奶奶冲着她扬了扬下颔,那模样就差上前喂她了。 她越是急,夏蓉越是不敢喝,看来这碗汤水里头怕是放了不该放的东西吧。 毒/药?应是不至于,她们瞧不起她,使计为难她,不打压她也就罢了,但断不至于要她性命。再者,侯府二媳妇无缘无故死了,哪怕是庶媳,也会招来非议吧。 那么,若此碗当中真有什么,应是能将她留下的东西吧。 夏蓉的脑子转得飞快,觉得自己这个猜测最为合理。 魏夫人与大奶奶好不容易得了她这么一个好拿捏的,眼下正觉得有趣呢,定然不肯轻易让自己离开。 若是她病倒了,魏孝霖为了不耽误行程,便不会带自己同行,如此她就唯有被抛下了。 定是如此了。 心中有了猜想,夏蓉反倒冷静下来,冲着大奶奶笑了笑。 “大嫂进来前,我方饮了姜汤,且为了赶紧将风寒驱出来,我喝了足足两大碗呢,眼下那里还喝得下啊。” 说罢,她就将碗放下了,大奶奶随即皱起了眉头,显出一脸的苦恼。 “唉,可惜我送来得晚了,只是这虽说是偏方,却极是灵验,不若弟妹稍稍喝上两口,想来不过几口应是喝得下吧。” 大奶奶又换了个说法,夏蓉忧心她不知在里头放了什么,竟是能用几口汤水便达到她们的目的,倘若她多饮上几口,岂不真得要命了? “大嫂说得这么灵,我如何舍得只喝了几口便弃了,不如这样吧,眼下我也实在喝不下了,且先放着,待晚些我让她们再替我温一温,定不负大嫂这片心意,尽数饮了。” 反正只要现下将人打发了便好,她可是一口都不想喝。 也幸得她们之前未掩了自己的真性情,若她们一直同自己虚情假意,自己许是当真以为她是一片善心,定是半分不疑便喝了。 算起来,也是她的运道。 “如此,怕是不灵了,不然,待晚些我再派人送来?”大奶奶又换了计策,到叫夏蓉越发的好奇这碗里盛得是何物,再热一热就无效了? “那可就麻烦大嫂了,还是我晚些先将这碗喝了,若是无用,我再派人去大嫂你那里求,介时大嫂可要让人多熬一点啊。” 大奶奶见她执意不肯松口,也是唯恐自己多劝让她起疑,便让丫鬟将东西又收回了食盒中,交给了林妈妈。 此时,红香端着茶水姗姗来迟,夏蓉自是免不得要装着发怒质问她为何泡个茶都要这么久。 红香扑嗵地跪下,含泪辩解,道是小厨房里连滴热水都没有,且一个老妈子都不在,她只得生火煮水,并非是有心拖延。 夏蓉看着哭哭啼啼的红香叹了口气,转而无奈地看向大奶奶:“叫大嫂笑话了,也是我治下不严。” “弟妹可别这么说,我晓得的,我刚嫁过来时亦是如此。好了,你也别忙了,我先走了,记得将这汤水热了喝。” 夏蓉起身亲自送着大奶奶出了院门,正要回去,瞧见从另一条小道儿而来的魏孝霖,便又站了站,不消片刻,人就到了跟前。 魏孝霖自是奇怪她为何站在门口,她就同他说了魏大奶奶之事,包括她很殷勤送来的汤水,末了还夸了红香一句: “红香也机灵,半晌才送来茶水,要不然我还担心她若在我这儿喝了口茶,回去闹肚子可不得了了……” 红香搀扶着她,被夸的不由红了脸,甚是谦卑地回了几句,待两人进了屋,便守在了屋外头。 “叫红香她们把东西扔了?” 夏蓉正替他解下外头的披风,忽听得他说了一句,有些愣神地看着他:“什么?” “大嫂不是送了碗什么姜汤水吗?倒了。你要是真喝了,怕是不死也要丢掉半条命。” 她回神,原来他指得是那个,便笑了笑:“相公不说,妾身也没打算喝,倒是不怕她们要命,就怕她们下药让妾身不能随相公同行。” 说到同行,她不由想到林妈妈与红香,就吱吱唔唔提了:“相公,妾身还有件事同你商量?” “何事,你直言便是?”魏孝霖进了东次间,目光巡视了一番,一未看到她日常的绣花笸箩,也未瞧见书册,不由回头扫了她一眼。 夏蓉被他这一眼瞧得紧张,咽了口水道:“妾身本想让林妈妈与红香回莫府去的,只是方才同她们二人提了,她们……不同意。” “想同你一道儿去齐阳?”魏孝霖挑眉说着,“可告诉她们齐阳是个怎样的地方,若她们执意要去,同行到也无妨,左右也有人可陪你。” 夏蓉张了张口,原本想好的话顿时没了出口的机会,呆愣地望了他半晌,才问了句:“相公同意让她们一道儿去?” 魏孝霖笑了:“到了齐阳,我有泰半的时候需在外头做事,你孤身一人我也不放心,有她们在,若你遇上什么急事,也可有人商量。无妨,她们想去便去吧。” 问题迎刃而解,夏蓉笑得很是开怀,与他对坐在炕上,絮絮叨叨地说着他撒下的谎,险些让她在大奶奶跟前漏陷。 魏孝霖也同她说了今日出去与高指挥定下的出行日子,便在两日后,又细细嘱咐她哪些物什要带,哪些舍了,两人商议了半天,初初定下了一些。 因着即将远行,魏孝霖也辞了在五城兵马司的差事,整日呆在府内与夏蓉她们收拾行囊。 初时想到要远行,夏蓉只道带足了银子,再带上换洗衣物便能出门了,可同魏孝霖一道儿收拾起来才发现,要带得何止是这样。 足足两日,几人才思前想后觉得未遗落下什么了,第三日大清早,夏蓉再次随着魏孝霖踏出了侯府大门,可悲的是,整个侯府唯有一个管事和守门小厮目送他们。 此行除了林妈妈和红香,魏孝霖还带了自己的一个小厮朱有,这是夏蓉头一回见相公身边的随侍小厮,听说这些年来一直忠心耿耿地跟着魏孝霖,也算是个忠仆。 出南城门时,马车停了下来,夏蓉有些不解,让红香挑起了帘角询问。 红香才挑了帘子,便欣喜地回头看向夏蓉:“二奶奶,是大少爷。” 兄长?他是来送行的。夏蓉头一个反应便是如此。 与时同时,马车帘子被人从外挑起,魏孝霖的脸现于众人跟前:“大舅兄来送行,你下来见见吧。” 夏蓉下了车,看到兄长心中又是喜又是伤感,奈何兄长成年之后,总是忙于打理莫家在京城的铺子,与她已显少有机会交谈,两人一时间竟相顾无言。 末了,还是莫延庭轻叹了口气,出声嘱咐:“此去不知何时还,你在外要听妹夫的话,不可任性胡来,照顾好自己的身子,若遇上了什么难解之事,或缺银子了就写信回来。” 夏蓉边听着,边连连点头,却哽着喉咙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大舅兄放心,我会照看好她的。”魏孝霖上前一步站于她身边,朗声对着莫延庭说着。 莫家大哥点了点头,复又不舍地看了眼夏蓉,冲两人说道:“时候儿不早了,你们早些上路吧。” 与莫延庭分别后,一行人便马不停蹄的赶路。 魏孝霖独自一人骑马,朱有驾车,马车里坐了夏蓉主仆三人,因随行有女眷,他们并未随高指挥同行。 “相公,要不然你先追高指挥而去,咱们有朱有,让他慢慢赶路。” 夏蓉唯恐误了他的正事,想着若不是因了她们三个女子,他此时定是快马加鞭,随上峰而去了。 “无妨,高指挥虽是孤家寡人一个,却晓得我要拖家带口,那日还特意同我说缓行便可,他先行一步,帮咱们看看房子,也不至于到了齐阳,连个落脚之地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