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全世友每隔十天为蝶翩翩诊一次脉,安胎的药每天都喝,但是胎儿的脉象还是较弱。也没有更好的方法,只能静养,玉珏下旨,闲杂人等一率不得靠近满芳苑。 蝶翩翩在床上躺了两月有余,腹部已经隆起,孕象初现。虽说她平时是不太爱出门,但被动卧床实是难受得紧。太医终于允许轻微运动,她便迫不及待推开屋门,深深吸了一口气,顿觉舒爽。 出了屋子,喜颜在旁小心扶着,她比蝶翩翩还要在意百倍:“小姐慢点……别这么大动作,小心闪了腰。” “没事儿的,这才五个月,像你这样小心着,七八个月都不能下地了。”蝶翩翩笑她,慢慢踱出院门,对身后要跟上来的人说:“不必了,我就在院外站一站。” 喜颜眼尖,见着墙角阴影里有个人蹲着,大喊:“谁在哪儿?”那人影吓得赶紧跑开了,想喊了侍卫去追,蝶翩翩却摆了摆手说:“算了,保不齐是哪个看热闹的。” 没一会儿,竟远远的看到宁贵妃往这边来,后边还跟着一个人,一时记不起,问了喜颜才知道那人是原嫔,侍卫统领之女。 蝶翩翩只是看着她们,站着没动,若是冲她来的,想躲也躲不了,若不是冲她,她们自会避开。 喜颜啐道:“真是晦气,才站多会儿就闻着味儿来了。” 蝶翩翩不以为意的说:“刚才那人怕就是她们的探子。” 两人又怎能不是冲她,唯婷被迫求见了几次,怕她知情不报会被为难,蝶翩翩以身体不适为由将她拒之门外。 戚咏薇得知唯婷一直没有见到蝶翩翩,虽然一再强调蝶翩翩是生病了,不过她却不信。也许女人天生就对这种事敏感,重金贿赂了别的太医,终于知道了蝶翩翩怀孕的消息。在梅香阁暴跳如雷的砸碎了不少古董玉器后,还嫌不解气,命人毒打了唯婷一顿,派了人在满芳苑外守着。 宫女已经守了一个多月,今天终于见着人了,飞快的跑回宫报信儿。戚咏薇一听立马就想过去,到底心里还是怕的,玉珏发怒可是受不起的,抓上一个人与自己同去,真出了事儿也可找个顶罪的。忙命人去找唯婷,却得知唯婷被打的下不得床。居然随便打了两下就卧床不起,真是个作没用的,心里骂着,把玉香炉扫到地上,摔了个粉碎。正发着脾气,原嫔赶巧来问安,也不顾她愿不愿意,命人把早做好的准备提上,抓上原嫔就赶过来了。这心急火燎的样子,不知情的会以为这得是多交心的朋友呢。 “本宫听说妹妹不舒服,很是焦急,向太医求了香囊,可以安神的。原来妹妹是有了身孕,真是可喜可贺。看着妹妹的气色这么好,本宫也就放心了,吩咐厨房做了些小菜,妹妹尝尝。”戚咏薇面上热情似火,心里恨不得在那隆起的肚子上踹两脚才解恨。 蝶翩翩仍旧一副恭谨的样子:“多谢宁贵妃厚爱,喜颜,还不快些收下?” 喜颜怎么肯接,但也知道宫里规矩,勉强接了,赶紧让人拿得远远的。 说了几句闲话,蝶翩翩推说头晕就回去了。 回到屋中,喜颜把香囊打开,里面的东西全倒在桌上,除了百合花瓣,不见其它,蝶翩翩便让她收后放到书案上,偶尔闻到确是清香扑鼻。 吃食也已被厨房验过,没有下毒,喜颜仍不放心,自己吃了一口,还想叫太医来再验验。 “何必如此麻烦,既然无毒,你便吃了吧。”蝶翩翩如是说了,喜颜便把那一碗粥和两个小菜吃了,一晚上也没见什么异常。 第二日中午,蝶翩翩正在用午膳,突觉腹痛难忍,赶忙吩咐人去请太医。丫鬟才出去没多久,只感觉下面一热,便知道孩子没了。正在疼痛难忍之时,玉珏和全世友一起到了。 “麝香被碾碎化成汁涂在了百合花瓣上,那吃食想来也加了害人之物,幸是没吃,否则当时这孩子就保不住了。”全世友战战兢兢的禀报。 “长安,把这两人绑了为朕的孩子偿命。”他在盛怒之下,哪还管得了那许多。 “不要……”蝶翩翩抓着他的手,拼了力气说,“陛下请听翩翩一言……” 玉珏无法,让所有都退下了。 “太医早说了,这孩子未必保得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陛下现在还用得着他们。”蝶翩翩怎会不心疼孩子,但已然如此了,还是要以大局为重。 玉珏看着她惨白的脸,心中绞痛。孩子没了可以再生,可她这虚弱的模样让他真是要杀人都不能泄愤。 “反正孩子也是没了,不如借这个机会试探一二。”蝶翩翩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心中想法。 “不行,你如此虚弱,怎么能让她们如此乱来。”玉珏不同意。 “无妨的,她们就算再闹,心里仍是有忌惮的,事过了,拿她们个错就是了。”难得的机会,蝶翩翩不想放过。 “太委屈你了。”见她主意已定,况且也确实是个机会,玉珏只得同意,却更是心疼她。 第二日,一道圣旨传遍了后宫:“满芳苑枉顾圣恩,不服管教,骄纵狂妄,令其禁足思过,着宁、怡两位贵妃多加□□,令其温婉淑良,以承圣恩。” 戚咏薇接了旨后,屈尊来到唯婷院里,根本不管她重伤在身还在地上跪着,自顾自的在首座上坐了,近乎狂喜的说着:“陛下已经下旨,蝶翩翩终于失宠了……” 唯婷却只是低着头,失宠?她的眼中滑过一抹鄙夷,心中大赞蝶翩翩这一计甚妙。 “……如今她终于落在本宫的手上,本宫定要叫她生不如死。”戚咏薇美丽的脸因嫉妒与愤怒而略显狰狞,但她终究出身名门,应有的身份仪态没有忘,很快便又恢复成了那雍容华贵的宁贵妃。 “陛下的意思是要您与怡贵妃一起行事,怡贵妃与您位份相同,她苏家又战功赫赫,如您私自去教训蝶翩翩,恐怕会引起不满。”唯婷的三言两语,又成功撩拨起戚咏薇的怒火。 “苏晴晓若不是仗着她父亲和她哥哥的战功,她凭什么与本宫比肩?”戚咏薇虽是不情愿,但毕竟圣旨是这样下的,她不得不派人去询问苏晴晓的意见。 派去的人很快就回来了:“怡贵妃传了话,本宫近来身体不适,已经请了陛下的示下,满芳苑的事要劳烦宁贵妃多操心了。” “算她识相。”戚咏薇很是满意。 “但贵妃一人去怕是多有不便,蝶翩翩刚刚失势,心中必有怨气,保不齐做些狗急跳墙的事情,伤了贵妃可不得了,有人在旁一是可以护着您,二来以后在陛下面前也可做个见证。再者,陛下突然恼了她,这其中详情还未可知,万一犯了陛下的忌讳,还能有人替您担待着。”唯婷既然明白,自然是要帮上一把。 戚咏薇点头:“那你也一起去吧,还有陈妃和云妃。” “唯婷人微言轻,陛下不会把唯婷的话放在心里,不如让原嫔替了唯婷,她父亲是侍卫统领,在陛下面前也说得上话。”唯婷知道蝶翩翩必会受苦,怕自己露出破绽,只得推脱。 戚咏薇轻蔑的说:“还是你有自知之明,不似那蝶翩翩,以为自己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依了她之言,派人去叫了陈妃、云妃和原嫔,带着丫头,一行人大摇大摆进了满芳苑。 戚咏薇的贴身侍婢香草站在屋门外喝道:“蝶氏还不快出来恭迎宁贵妃、陈妃、云妃、原嫔。” 喜颜开了门陪笑道:“我家小姐身子不舒服,下不了床,对贵妃及各位嫔妃多有怠慢,还望原谅。” 戚咏薇笑说:“病了呀,本宫去看看。”推开喜颜进屋,几步来到床前。 蝶翩翩硬撑着起来半个身子低头轻声说道:“翩翩不知贵妃驾到,未能远迎,望乞赎罪。” “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瞧这病美人的样子,真是让人看着就心疼,不过呢……”戚咏薇突一伸手,抓着蝶翩翩的左臂就把她从床上拽了下来。“本宫怎么觉得你健壮的很,根本没有病到不能起来请安的地步。” 蝶翩翩的右手肘狠狠的撞在了地上,知道戚咏薇是来者不善,挥开了喜颜要扶她的手,跪在地上磕头,口中称道:“蝶翩翩给宁贵妃、陈妃、云妃、原嫔请安。” 戚咏薇不理她,反而对香草说:“这屋里头一股子的狐狸骚气,把窗子都打开,该换换气了。” 喜颜一听,立刻上前拦住香草,对戚咏薇说:“请贵妃开恩,我家小姐受不得风,况且现在还在地上跪着呢,这要是病了……” 话未说完,戚咏薇大喝:“这里哪儿有你这下人说话的份儿,香草,赏她几个嘴巴,让她长长规矩。” 香草狠狠的打了喜颜四个嘴巴,还嫌不解气,想继续打,蝶翩翩求情道:“请贵妃息怒,喜颜不懂事,您就饶了她这回吧。” 戚咏薇这会儿正在看这屋里的陈设,屋子很空,左手靠窗放着摇椅和贵妃榻,边上是书案和书架,正厅只有一桌四凳,右手是床,有几只衣箱,再就是一个梳妆台。她抬了抬手,香草便不再打了,信步走到梳妆台前,那台上放着几个首饰盒和十几盒未用过的胭脂水粉。 “香草,把这些首饰水粉什么的带回去,蝶翩翩还是需要管教,暂时用不到这些的。”陛下赏的都是好东西,戚咏薇当然要拿回去自己享用。抬头看到梳妆台上方挂了一幅字,“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戚咏薇怎会不认得玉珏的字,她本想今天就这么算了,可一见这字,顿时无明火起。扯下来两三下撕成几片,扔到蝶翩翩脸上,还是觉得不解恨,又冲到她面前,伸手钳住她的脸,五个手指上长长的指甲全都深深的扎进肉里,眼睛狠狠的瞪着她,看见有血流出,猛地一扬手,脸上瞬间被抓出五道深深的血印。 戚咏薇愤愤的说:“看你如何再狐媚陛下。”又在那字上重重的踏了几脚,才转身走了。 喜颜被惊得呆在当地,等她们走了才反应过来:“小姐,奴婢扶您起来。” 长安出现在了门口,见这情景,不禁皱眉,将蝶翩翩抱起放到床上,喜颜连忙去关窗关门。 “陛下听说戚咏薇带了人过来,怕她对夫人下手太狠,命长安过来看看,没想到圣旨才下,她就等不及下这么重的手,长安这就去请太医给你看看。” “请你莫要对陛下提起翩翩受伤之事,翩翩怕陛下一时气恼忍不住对戚咏薇出手,那翩翩这罪也就白受了。” 长安想了想,点头同意。 “你也受牵连了。”长安走了之后,蝶翩翩拉过喜颜瞧她的脸,见她的脸已肿了起来,心疼不已。 “奴婢没事的,小姐不用挂心。” 唯婷在屋中越想越觉得放心不下,虽说伤痛难忍,但仍咬牙来到梅香阁。见她们满载而归,又听了戚咏薇洋洋得意的叙述了事情经过,也是没想到她能下手这样重,面上有些变了颜色,见戚咏薇正盯着自己,装做害怕的说:“贵妃怕是心急了,你这样伤了她,倘若陛下还对她有情……” 一个巴掌挨上,伴随而来的是戚咏薇的怒骂:“陛下怎会对她有情,陛下的心里从来就没有她,只是被她给迷惑了。” 唯婷觉得嘴里一疼,一股温热顺着唇角留下,口中充斥着浓浓的血腥气,捂着脸跪下,“请贵妃息怒,是唯婷说错了。”低垂着脸,带着哭腔求饶着,心中却觉一片光亮。这场戏的大幕已经拉开,主角配角都已粉墨登场,这出戏的名字不妨就叫清君侧,不再是用来造反的借口,因着这次动手的是陛下自己。 “陛下,宁贵妃、陈妃、云妃、原嫔去了满芳苑。” “陈妃是尚书令之女,尚书令是戚平忠一手提携起来的;云妃是镇远将军之女,据说与戚平忠私交甚好;可这原嫔,她父亲是侍卫统领原奇,未见与戚平忠有私下往来。” “丞相年少时曾看上一个青楼女子,花重金为她赎身后留在府中做了舞姬,后被原奇看中,丞相便将这女子送与他。后来陛下起兵,也是丞相力邀他共同跟随您的。” “看来原奇也是知恩图报之人,不过可惜跟错了人。她们在满芳苑都做了什么?” “宁贵妃撕了那幅字,把翩翩夫人的一应首饰胭脂水粉带走了。”长安依着蝶翩翩,没有把受伤的事说出。 “翩翩让你瞒了什么?”玉珏头都没抬,语气平淡的问。 “翩翩夫人被拖下床时摔伤了手肘,后来又被宁贵妃抓伤了脸。”长安只得据实相告。 “太医怎么说?” “没有大碍,只是需要休息。” 挥手让长安退下,玉珏虽是担忧蝶翩翩的伤势,但无奈书案上了折子还堆了很多,只得埋头加紧处理。 已经夜深,喜颜伺候着蝶翩翩沐浴完毕,扶她上了床并又擦了一次药。 “陛下大概是不会来了。”喜颜有些埋怨的说。 “陛下才下了旨说我不服管教,这两天是不宜在满芳苑出现的。”蝶翩翩轻摸了摸喜颜的脸,“肿已经消了,不过你还是要把药喝了。” “可小姐为了陛下受了这么大的罪,他都不来看一眼,端的狠心。” “竟敢在背面说朕的不是,喜颜你好大的胆子。”玉珏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 喜颜跪在地上一会劲儿的磕头,玉珏一脸的阴沉,吓得她身抖如筛糠。 “喜颜是心疼翩翩,请陛下莫要责罚她。”蝶翩翩急着下床为喜颜求情,掀被子的时候碰到了受伤的手肘,重心不稳从床上滚了下来。 玉珏赶忙上前将她抱了起来:“你这么急做什么,朕也没说要罚她。”挥了挥手,让喜颜出去了。将她放在床上,先是看了手肘,确定没事之后,眼光定在了那五道血印子上。已上过药,不再出血,可他能想象当时的场面,戚咏薇如此狠毒是他所料不及的。 “小不忍则乱大谋。”她小心提醒着他。 他点点头,轻揽过她:“一早就开始心神不宁,长安虽然未提,但朕知道戚氏肯定难为你了。”将担忧与心疼化成点点热吻印满她的全身。 第二日下朝之后,玉珏吩咐戚平忠到勤政殿见驾。 “你戚家好大的胆子,连朕的御笔都敢撕。”他将那幅被撕了的字掷在戚平忠脚下。 戚平忠连忙跪下道:“请陛下息怒,小女定是无心之过,还望陛下……” “无心之过?她身为贵妃,在后宫之中位份最高,若人人都效仿她,你让朕的颜面置于何地?” “是老臣教女无方,乞请陛下看在老臣追随玉家多年的份上,饶了小女这一次。” “朕的父亲在世之时,就对丞相颇为赏识,你甚至是看着朕长大的。也罢,只是丞相的女儿也确实该收收性子了。朕知道戚夫人理佛多年,就让宁贵妃在宫里抄几本佛经吧,即能收心养性,又能尽一份孝心。” “多谢陛下开恩,老臣告退。” 戚咏薇被罚的消息传遍后宫,管教蝶翩翩的事自然无人敢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