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翩翩深夜又被噩梦惊醒,打开房门走入院中。 才入冬便下了一场雪,满芳苑后院里的腊梅已长出花苞,不日就能吐出雪白的花蕊,但屋前的一片池塘里,仍能见到才绽放的荷花。能出现这般奇景的原因,便是下面有一眼温泉,使得这片池塘的荷花可常年不败。 蝶翩翩披散着头发,只穿着里衣,赤脚站在冰冷的青砖上,呆呆的看着一池荷花,眼前又出现与那人在荷花池边谈笑的情景。那人已贵为国君,自己却是如此模样。寒冷的空气扎的鼻腔生疼,全身已经冰冷,只有落下的泪还有一丝温度,自己的心情却是轻松的,就这样死去也不失为好的归宿。 玉珏走进院中看见这副景象,先是微微一呆后皱起了眉头,大步走到她面前,解下披风裹在她身上,向站在回廊下的丫鬟呵斥道:“你是怎么照顾主子的?长安,把她拖下去砍了。” “陛下饶了奴婢吧……”丫鬟吓的跪在地上求饶。 “求陛下开恩,是翩翩执意如此,与她没有关系。” “朕就先饶你这一次,还不快把她扶进去,再准备热水。” “谢陛下……”丫鬟将蝶翩翩扶进屋中,又唤醒另一个丫鬟一起烧水。 “以后不许如此不爱惜自己。”将她抱在怀里,温暖着她的身体。 “蝶家只剩下翩翩一个人,爱惜不爱惜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朕。” 蝶翩翩对上他的眼睛,一如初见时的温柔。将脸埋进他的怀里,感受着他的体温,喃喃低语道:“还有陛下……?” “对,你还有朕,朕答应你,一定查清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蝶源海是否真的投靠了图蒙,都城内的命案究竟是何人所为,蝶府大火是否与此事有关,这些疑问在脑海中不断浮现。 “请陛下替翩翩查明母亲为何要走上绝路。” “蝶夫人是自尽身亡?”在玉珏的印象中,蝶夫人是坚强豁达的女子,绝不会自寻短见。 “父亲说母亲是因为不舍得翩翩进宫受苦,又无力改变,所以选择自缢。” “这个理由你自是不信的。” “若翩翩真的死于宫内,母亲也许会因太过伤心而自缢,可凭着父亲在朝中的地位,即便皇后再存心刁难,翩翩也不会有性命之忧,母亲何必如此急的寻了短见?父亲的解释实在太过牵强。” “你可有想法?” “母亲是因为翩翩当日被父亲责罚,为了替翩翩求情才去了父亲书房。据母亲的丫鬟说,母亲从书房出来时满面泪痕,一路上都精神恍惚,回到房中支走下人,随后便自缢了。” “这……”玉珏在思索如何开口。 蝶翩翩到是直接说了出来:“翩翩怀疑母亲之死与父亲有关,父亲与母亲之间,似乎总有些隔阂,仿佛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而自从母亲又与玉老将军再见面后,父亲便再未与母亲说过话。” 玉珏说道:“朕定会查明真相。” 第二天下了朝,玉珏将唯一凡唤至面前:“把你知道的所有事,全都说出来。” “陛下要臣从何说起?” “你为何迎朕登基?朕要听实话。” “当年臣怀才不遇,父亲又恰巧在此时生了急病去世,一时之间觉得生无可恋。在臣正欲轻生之时,被带着家眷路过的玉老将军所救。老将军乃是回乡祭祖,见臣落魄潦倒,便带着臣一同返乡。一路上玉夫人对臣关照有佳,老将军听了臣的遭遇,便不厌其烦的开导劝慰,当时的陛下尚在襁褓之中,看到臣便会开心的咿呀叫着。臣终于感到这世间还有温暖存在,便抖擞精神,向老将军保证,定会做出一番事来。后来再相见,老将军虽然认为臣的为官之道不够光明磊落,但也没有横加指责。是老将军使得臣再世为人,臣没有能力救得老将军性命,又怎能不竭尽全力帮助陛下。” “你派了袁北阻止那些图蒙人刺杀朕,朕还没有感谢你。” “陛下言重,臣未能保护老将军,已是懊悔不已,若是再让陛下出了事,臣不知如何向老将军和夫人交待。” “朕的父亲怀疑蝶源海通敌之事,你知道多少?” “臣也所知不多,自从老将军知道臣的猜测后,便不再让臣过问,只在书信往来中偶尔提及。” “你为何会怀疑蝶源海?” “蝶源海在人前人后多次为难侮辱臣,臣对他憎恨异常,因此在他府内安排了眼线,对他事事留心处处在意,希望有朝一日可以抓到他的把柄,撕掉他一身正气的虚伪面具,灭灭他的威风。这个眼线虽是下人,但在蝶府多年,很受信任,调查起来极为便宜。他发现蝶源海的往来信件之中,很大一部分信件是从晚霞县寄来的。可蝶源海从未在晚霞县当官,也没有任何亲属或关系亲密的朋友,臣总是觉得这其中必有蹊跷,却查不出所以然来。因为知道老将军的家乡就在那里,便向老将军说起这件事情,可老将军在臣说出来龙去脉之后,却严厉警告臣不得告诉别人,而且嘱咐臣不要再让眼线打探蝶府的消息。” “父亲的反应确是有些奇怪,仅凭一些书信就怀疑朝内高官,实不是父亲的作为。” “老将军也许从别的渠道已经探听到了一些风声,不过蝶源海的作法确是印证了老将军的猜测没错。雀氏王的圣旨正是臣起草的,与老将军看到的完全不同。放眼雀氏朝中,胆敢篡改圣旨的能有几人?更何况去宣旨的人正是蝶源海从前的部下。虽是没有确凿的证据,但臣愿意用项上人头担保,蝶源海定是因为老将军发现了他的秘密才杀人灭口。” “信是从晚霞县什么地方寄来的?” “当地唯一的裁缝铺。” 玉珏知道那个地方,生意似乎不是太好,却也维持了许多年都没有关张。 “蝶源海在朝中位高权重,为何要做出如此龌龊事来?” “蝶源海初入官场时也并不十分顺利,可是从在边关第一次立功之后,升迁之路便异常通顺,臣也曾经有所怀疑,却是没有证据。” “你的眼线如今在何处?” “蝶家大火,他未能幸免。” “城内发生的众多命案,你可有头绪?” “臣不仅对命案毫无头绪,当晚在臣府内发生的事,更令臣一头雾水。当时臣正欲就寝,听得院内一片嘈杂之声。出门一看,一个戴面具的黑衣人正与四五个蒙面人缠斗在一处,最终以一人之力将歹人全部打倒在地。臣见黑衣人多处受伤,便请他进屋疗伤,那人没有回应,飞身跃上房顶消失了。臣府上的家丁有不少也受了伤,待臣找了大夫来为他们诊治后,再去看那些蒙面人,竟然全都不见了,想来那些人只是晕了过去,醒来后便逃走了。到了第二天,臣才知道城内出了大事,而臣竟然是官员中仅有的幸存者。” “黑衣人戴的什么样的面具?” “黑暗中下官没有看清,仿佛是一只鸟的模样。” 一只鸟?玉珏倒是想起一个人来。 “你带人去蝶府细细查探,看看在废墟之下,是否能发现一些端倪。” “是。” “喜颜可有下落?” “还没有寻到,臣已经加派了人手。” “你尽快去办吧。” 唯一凡带人去蝶府的残迹上搜索,也有人拿了画像在周围问询,竟然真的在附近一个破屋的角落里找到了喜颜,同时在废墟中亦有所发现。 喜颜一见到玉珏,哭着扑倒在他脚边:“请陛下救救我家小姐。” “起来吧,先行沐浴更衣,朕会带你去见她。” 唯一凡在喜颜被带下去后禀道:“臣带人在瓦砾中翻找了三天,在一堆烧毁的木头下面发现了一个木盒。” 玉珏看着他手里黑乎乎的木盒,吩咐道:“把它打开。” 木盒里面是一个卷轴,唯一凡将其展开,是一幅女子的画像,右下角写着吾爱翩翩,可这画中之人却不是蝶翩翩。 “你可认得这画中人?” 唯一凡仔细端详一番后道:“臣认为这画中人是蝶源海的未婚妻秦氏。蝶源海早年在家乡订过一门亲事,但害怕家事拖累了仕途,便一直没有完婚。后来终于在被任命为督军后,向那家下了聘礼,只需等到三年任满,即会以大礼迎娶过门。秦家是富甲一方的大户,雀氏王出巡时在秦家歇脚,偶遇那位女子十分喜爱。女子的父亲为了当皇亲,便隐瞒了婚约之事。她被带回宫中,受宠了一阵却去世了,对外称是暴病而亡,其实是因为怀孕了被皇后凌虐而死。直到蝶源海请旨完婚,雀氏王才知道两人的关系,本是想好了一套说辞来应付蝶源海,没想到他却说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能被陛下临幸是她的福份,再也没有提这件事。一年后的赏花御宴上,请旨与李将军之女完婚,雀氏王因为秦氏之事,亲自为他主婚。” 玉珏双眉一皱:“蝶源海是这么无情之人吗?” “众人对他的态度也是有颇多猜测,但因雀氏王对他很是器重,文官武职集于一身,又有了李将军的兵权,便无人再敢议论此事,但私下中仍是对他的做法非常不齿。但臣却认为蝶源海从未忘记秦氏,蝶源海的书房名为无忘斋,依照画中所写,翩翩应该就是这女子的闺名,而他唯一的女儿也是取名翩翩。蝶源海有一个小妾,娘家姓黑,闺名珍娘,虽入府最晚却是最得蝶源海宠爱。在这女子未入蝶府之前,臣见过一面,现在回想起来,到是与这画中人有几分相似。” “你是认为蝶源海投靠图蒙,是为了秦氏向雀氏王报复?” “臣确是如此想法。” 玉珏紧皱眉头望着画像,该如何将这些事告诉蝶翩翩?思索了一阵,写了一封信让长安立即送去卧柳庄,对唯一凡说道,“你找到画像和喜颜有功,恩准你与女儿在后宫见上一面。”自己则带着喜颜往满芳苑去了。 喜颜看见自家小姐,又忍不住哭了起来,蝶翩翩一脸笑意的说道:“终是有缘再见,你却是哭了不停,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不愿见着我。” “小姐说的是……”喜颜一个劲儿的擦眼泪。 蝶翩翩向玉珏下跪叩头:“谢陛下为翩翩寻到喜颜。” 玉珏扶起她道:“朕答应你的事自然会做到……另外,朕有件事要告诉你。” 蝶翩翩见他有些犹豫,猜到定不是好消息:“喜颜,给陛下上茶。” 玉珏牵着她的手,一边往屋里走,一边将画像的事情说了。 蝶翩翩听了之后并没有觉得很意外,请玉珏在首座坐了,平静的说道:“怪不得父亲如此对待母亲,原来母亲根本不是他的心爱之人。陛下认为,此事可与母亲之死有关?” “蝶夫人与秦小姐的死没有任何关系,你父亲应该不会迁怒于她。” “陛下有没有找到母亲的丫鬟?她应该能知道一些。” 玉珏这才意识到她还不知道发生的血案,尽量委婉的将事情说了。 蝶翩翩愣了好久,向喜颜说道:“蝶家只剩下你我二人了。” 喜颜颤着声说:“奴婢被放出宫后就想去求老爷救小姐,谁知诺大的一座府邸,已经只剩下残垣断壁。” 蝶翩翩向玉珏问道:“陛下可知是何人所为?” “正在追查……”看着她凄楚的表情,虽是不忍,却仍是问道,“雀氏王迎你入宫,为何没有善待于你?” “初时对翩翩还算不错,后来因为他知道了一件事情,所以才……” “什么事?” 蝶翩翩想了想,终于下定决心说道:“陛下今晚若是有空,请再入满芳苑,到时翩翩一定据实相告。” 玉珏不知其中缘由,却也答应了。 唯一凡一看见女儿就忍不住叹气道:“为父还是做错了。” “父亲何出此言?” “陛下对蝶翩翩旧情难忘,为父实在是追悔莫及。” “这……也不怪父亲,蝶源海无疑是害死玉老将军的真凶,蝶小姐一旦知道此事,也会为此而羞愧。” “看样子,陛下是不打算让蝶小姐知道实情……婷儿,你在后宫中要多加注意,务必保护蝶小姐的安全。” “女儿知道,不过依目前情况来看,戚咏薇势大,又容不得别人,蝶小姐的日子肯定不会好过。” “戚平忠只怕是第二个蝶源海,不尽早除去,定会生出事来。” “陛下可有对策?” “如今朝局不稳,他对陛下颇有用处,只要他不欺人太甚,陛下也只得忍耐。” “请父亲私下留心着他,一旦陛下准备除掉他,父亲便可将收集到的证据呈上,助陛下将他一举拿下,光耀门楣便指日可待。” “婷儿所言极是……”看着女儿的面容,不禁心疼道,“都是父亲无用,要你牺牲自己的幸福来……” “父亲请不要再说这样的话,自从母亲无故离去,父亲含辛茹苦才将女儿养大,能为父亲分忧,便是女儿最大的心愿。” 唯一凡欣慰的连连点头:“你母亲若能知道自己生了这么一个好女儿,也定会开心。” 唯婷想起母亲,也是会心一笑:“父亲说的是……父亲入宫已经颇久,还请早些离去,以免惹人闲话。” “也好,你要照顾好自己。” “请父亲放心,父亲也要保重身体。” 玉珏再来到满芳苑已是深夜,喜颜提着灯笼引他来到后院。蝶翩翩显然已经沐浴过了,身着一袭素色长袍等候在门口,将他请进屋内关闭了房门,幽幽开口道:“翩翩身上有一个秘密,陛下看了之后若是要将翩翩处死,请赐翩翩于母亲同葬。” “朕保证不会要你性命。” 蝶翩翩咬着嘴唇做了几个深呼吸,转身背对着他,把长袍褪到腰间,将长发捋到身前。 玉珏睁大了眼睛,惊讶程度不亚于知道长安的秘密。只因她的背上有很大一片红色痕迹,那是一个龙头的形状,龙角、龙眼、龙须,甚至还有一只龙爪,如画上去一股清晰可辨。 听得她开口道:“这是一出生就有的,为此父亲多次责备母亲,说是她冲撞了神灵。母亲只得暗自伤心,希望菩萨保佑,能为蝶家寻觅到合适的女婿,守住这个秘密。” 玉珏为她穿好长袍,将她揽进怀里:“这秘密朕会替你保守一辈子。” “陛下不觉得翩翩是不祥之人?” “朕反而觉得你是上天赐给朕的礼物。” “陛下的想法还真是与众不同,雀氏王知道了这个秘密后,剥掉了翩翩的衣服,一边打量一边喃喃说着什么高人。过了几天便有一个道士模样的人与雀氏王商谈,他们就这样当着翩翩的面决定翩翩的生死。那个道士问了翩翩的生辰八字,又让翩翩写下自己的名字,最后认定翩翩是大凶之人,必须在道士指定的日子杀掉祭天,以翩翩的血来化解雀氏王朝的危机。道士还保证只要按照他说的去做,可保雀兰朝基业永世不倒。雀氏王满脸的兴奋,赏了道士不少的银钱,命人将翩翩关在这里,只是他当初没有料到,他的死期却在杀翩翩的良辰吉日之前。” 玉珏见她眼里泪光闪动,猜想其中必有隐情,拥着她在塌上坐了,强压心中不舍仍是问道:“你被发现之时已奄奄一息,雀氏王如此苛待于你,难道不怕你活不到祭天吗?” 蝶翩翩勾起嘴角扯出一抹苦笑:“雀氏王不想让旁人知道这个秘密,把翩翩关进这里之后便派了重兵把守。皇后以为是金屋藏娇,私下里吩咐厨房每餐只能送来已经腐败的食物,后来因为陛下的大举进攻,所有士兵全被派去守城,皇后便放肆了起来。她终是怕被怪罪,想尽了各种不被人看出端倪、却又不会将翩翩折磨至死的手段。让翩翩不眠不休为她们弹琴直到十指鲜血直流,把翩翩淹进水池之中,将绣花针扎满翩翩的全身……最难熬的是在身上淋满了蜂蜜水绑在花园内,翩翩身上爬满了蚂蚁,奇痒难忍却又动弹不得……”终于坚持不住埋头在他怀里大哭,手还在身上乱抓,好像身上真的有蚂蚁在爬。 玉珏握紧她的手,免得她抓伤自己,没有劝,只是轻拍她的背。当她大哭转为哽咽抽泣之时,才开口道:“都过去了,朕再也不让你受那样的罪,而让你受罪的那些人,也全部都死了。” 她继续讲述着,声音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折磨的多了,翩翩也已麻木,便不再求饶哭喊,她们觉得无趣,便换了法子。在翩翩头上戴了一个铁罩子遮住眼睛,脱光了衣服扔进一间屋子里,翩翩怎么也打不开那个罩子,只能用手去摸,可摸到的全是肉体,翩翩不敢乱动,那些人却都围了上来,翩翩只得蹲在地上抱紧身体,耳边全是男人沉重的呼吸声和女人的欢笑尖叫声……后来翩翩晕倒了,再醒过来时手脚缚住被绑在床上,那些女人在床边围了一圈,进来了一个男人……” 他怕她受不住,捧着她的脸边为她擦泪边说:“都过去了,你现在有朕,没人再敢如此对你……” 蝶翩翩定定的看着他:“陛下会不会嫌弃翩翩?” “朕得知蝶家遭遇大火,以为再也见不到你,心中百般后悔,当初在卧柳庄再次相见之后,朕便应该不让你离开才是。既然你又一次出现在朕的面前,朕只会将你留在身边怜惜疼爱,又怎会嫌弃?” 蝶翩翩眼中泪光闪动,解开带子,脱掉长袍,红着脸颤声问道:“翩翩这样残破的身子,陛下愿意要吗?” 玉珏心疼的抱住她,一阵热吻过后,在她耳边许下承诺:“你是朕一生珍宝,朕愿倾尽所有,换你展颜一笑。这辈子,朕必会将你带在身边,怜你护你不让你再受半点苦楚。”吻干她滑落的泪,细密的吻落在她的眼、她的唇、她的颈、她的肩……用他火热的唇和滚烫的心来驱散她体内的寒冷与绝望。 蝶翩翩再度醒来已是中午,身子如散架般酸痛,慵懒的裹着被子想要再睡一会儿,却瞥见褥上的一片猩红,她竟是呆住了,难道那晚什么也没发生吗?知道想破头也不会有结果,索性唤了喜颜准备沐浴。 喜颜先是看到落红,扶着她起身时又见到片片吻痕,脸虽涨红但仍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蝶翩翩也是羞赧,假装训斥她。 喜颜知道她不是真恼,扶着她坐进热水池中。一边收拾脏掉的被褥和衣服,一边兴致勃勃的说个不停:“真是恭喜小姐,陛下对小姐百般疼爱,以后有了公主或王子,陛下一定喜欢得紧。” 蝶翩翩一时大悟,亏了这丫头,竟把如此大事忘了,嘱咐了喜颜去办事,她虽一百个不情愿,却还是在准备了午膳之后往太医院去了。 勤政殿内,玉珏召来唯一凡:“蝶家大火,可是与翩翩身上的秘密有关?” “臣不知,但雀氏王遇难与蝶家大火发生在同一个晚上,臣觉得雀氏王下令的可能性不大。” “你怎么不问问是什么秘密?” 唯一凡跪下禀道:“是臣向雀氏王透露的,道士也是臣安排的。” “是你在蝶府的眼线告诉你的?” “正是。” “你是要将蝶家赶尽杀绝?” “臣知道利用女子并不光彩,但这方法却是极为有效。雀氏王本是打算将蝶小姐献祭后,便诛杀蝶家九族……“扣头道,“是臣致使蝶小姐受苦,甘受责罚,但此事与小女并无关系,还望陛下明察。”说罢又是连连磕头。 “行了,朕知道了,你下去吧。”见唯一凡愣着没动,“你是非要朕命人将你拖出去砍了?” “谢陛下……”唯一凡又再一次行了大礼后才退出去。 长安捧了茶起来,近身说道:“陛下,太医来报,翩翩夫人要了堕胎药,太医不敢作主,来请您的示下。” 堕胎?他虽心中恼怒,但语气却还是平静:“等朕去后再送药。” 遵照吩咐,在玉珏进了满芳苑半柱香后,太医捧了药碗送去。 真是巧呢,蝶翩翩嘴角一勾,在太医出去后,跪在了他面前。 “朕还没有吩咐,你到是自觉。”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愤怒。 “居于这里的人都可杀人于无形,后宫的残酷非战场可比,表面上笑脸相迎,暗地捅刀子的事儿不胜枚举。陛下赐给翩翩的孩子是人间至宝,实不想他在这种环境下长大,更何况,能不能怀胎十月顺利生产都未可知。” “若让你出宫,你可愿意为朕诞下一子半女?”此话出口,他竟心怀忐忑,失而复得的喜悦,令他格外珍惜眼前的一切。 出宫?被迫入宫这么久,这两个字她从未想过,一是亲人皆逝,无论身在何处都是孤身一人,二来她这样的人,背后这样的秘密,尽管雀氏王最后决心要杀她,但仍安排了人准备把她的尸身在皇宫后花院内烧掉,据说是为了确保她不会投胎转世,再来动摇皇朝根基,即使不杀她,也是绝不会让她出宫的,而他竟要放自己走……而他眉间的紧张更是令她疑惑,似乎他竟怕自己不愿为他生产,就算自己不肯,后宫嫔妃众多,他还愁没有子嗣吗?男人均多情,就连爹爹仍有三房小妾,可他为何对自己情有独钟。蝶翩翩抬头,想从他的表情中找到答案。 “为什么是翩翩?” “朕也说不上为什么是你,也许是因为你是少数几个能与朕相谈甚欢的人,朕也确定你绝不会恃宠而骄。”伸长胳膊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你愿意吗?”再一次的确认,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在她的颔首之后,他表达喜悦的方式,是将长安召了进来:“写一道密旨,将蝶翩翩诞下的第一个儿子立为太子。勤政殿书架顶端的石狮子后有一个暗格,你将密旨封在里面,再送一份给公子,万一朕未来得及颁旨便遭遇不测,由你或者他宣读圣旨诏告天下。” “陛下怎会遭遇不测。”蝶翩翩不喜听他说这不吉利的话。 “未雨绸缪而已。” 蝶翩翩本想再劝,可知道他心意已定,便做罢了。 玉珏又说道:“这里有些偏远,地方又小,反正院子也空了不少,你找一处喜欢的搬了吧。” “谢陛下好意,可是翩翩觉得这里甚好。” “你喜欢就好……” 长安去而复返,禀报道:“圣旨已经写好,只等陛下盖上御印即可封存……公子也到了。” 玉珏笑道:“请他稍候。” 蝶翩翩问道:“可是第一个发现翩翩的那位公子?” “正是他。” “为何长安只称呼他为公子,却不道出姓名?” “他要隐藏身份。” 玉珏离去后,蝶翩翩思付着,这人不愿露出面容也就算了,竟连名字都不叫别人知道,身份隐藏的如此,也是够辛苦的。 公子见着玉珏也不客套,直接说道:“福叔过世了。” 玉珏一呆:“怎么会?” “你给我送信的前一晚突发急症,第二天未到天明人就没了。” 玉珏长叹一声吩咐道:“长安,派人将福叔的遗体运回晚霞县,葬入玉家祖坟。当初匆匆掩埋了父亲的尸体,现在也该是给他老人家风光大葬的时候了,传朕的旨,要当地官员配合行事。” 长安领旨出去了,公子又说:“福叔在临终时说,玉老将军定是死于蝶源海之手。” 玉珏点头道:“我也是如此认为。” “翩翩夫人可知道?” “我不打算告诉她。”继而长叹一声道,“父亲一直怀疑蝶源海是图蒙奸细,也难怪他不愿意我娶翩翩进门。而福叔把蝶源海当做仇人,更是不能让仇人之女进门。” “不仅如此,蝶源海曾想要两家结为秦晋之好,却被老将军拒绝了。” 玉珏一愣:“什么时候的事?” “赏花宴上。” “怪不得我向雀氏王求娶翩翩时,父亲并不赞同。蝶源海突然向父亲提起亲事,是不是因为他发觉父亲怀疑了他,以亲事来封父亲的口?” “不无可能,福叔恨透了蝶家,所以才向唯一凡派去的人告知你决不会娶翩翩夫人。” “他派人去问过?”玉珏将唯一凡所做之事与蝶翩翩的秘密说了一遍,“唯一凡宁愿赴死也不肯说出是福叔的意思。” “此举虽是害得她在宫内受苦,但却令她躲过了杀身之祸,否则你们可能就真的天人永隔,你不会真的杀了他吧?” “幸得我也是同你一般想法,否则我又欠他一次。” “蝶家所有遇难者,是否全部被详细验过?” “没有,只是根据性别、年龄和身高推测出了身份。” “蝶家失火恐怕不是意外,还是要细验为好。” “好,我会安排……你既然来了,别忙着回去,住上一晚如何?你可愿见见她?” 公子笑道:“上次见面时还不知道她就是让你魂牵梦萦之人,现在既然知道了,我自然是要看个仔细。” 玉珏笑着吩咐道:“将晚膳摆在满芳苑,别忘了准备一壶好酒。”在诏书上盖了大印,亲自封好收入暗格,又递给他一份:“如我有意外,玉家血脉和齐伦江山,就要劳你多费心了。” “总是无故说这样的丧气话。”公子没好气的接过,将其小心收入怀中。 两人向外走去,公子说道:“救了唯一凡的人应该就是乌鸦,只是他杀了袁北之后应该回了中土,怎么会留在齐伦?” “他是个杀手,说不定……说不定就是有人出钱让他保护唯家。” “也不无可能,若真是如此,唯一凡早就知道有人要来杀他,也许他在图蒙有内线,更有可能……黑衣人都是他安排的。” “唯一凡对雀氏王和蝶源海都有仇怨,但做到如此地步,还牵连了那么多人……”玉珏摇了摇头,“若他真是如此歹毒之人,我父亲应该不会帮他。” “知人知面不知心,可能是他隐藏的好,不过也有可能是咱们想错了,其中还有内情。我明天要回转珞珈,不过会继续安排人监视官道,你自己要多加小心,若是有事,去找卧柳庄的看门人,他会联络我。” “可是想通了?” “只是回去看望母亲和妹妹。” “我已称王,你若是想……” “我半点也不想。”公子没好气的打断他的话。 玉珏笑着安抚道:“好好好,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提。” 公子瞪了他一眼才说道:“偶尔会有快马进出都城,都是戚平忠的人。” “他竟如此急不可待?”向跟在身后的长安问道,“派去监视戚平忠的人可有回信?” “戚平忠被封为丞相后,前去道贺的人很多,暂时没有发现异样。” 公子问道:“你知道戚平忠不安分?” “他早就在军中开始培植自己的势力,我父亲从来都认为不管士兵们愿意认谁为将军都无防,只要不影响战事即可,因此从不干涉。当初第一个劝我起兵的就是他,这一路攻来,他非常积极的出谋划策,表面上是在辅佐我,其实却是在暗地里为自己收买人心,只是现在还动不得他。” 在满芳苑的花厅内,蝶翩翩初次见到他的一头银发,心中虽是有些惊讶,但面上却是没有显露丝毫,轻移莲步上前,施礼后说道:“终是有机会感谢公子救命之恩。” 公子温柔一笑:“夫人不必客气,要道谢的人应该是他。” 玉珏奇怪问道:“为何是我?” “救了你的心爱之人,难道不该谢我?” 玉珏笑答:“说得有理。”见翩翩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又说道,“不过你也要向她道谢才是,若不是她出的主意,你可能也得不到那株绝品荷花。” 蝶翩翩惊喜说道:“原来是公子要寻那荷花,那个庄子当真是一处清雅的所在。” “夫人若是喜欢,可以随时过去小住。”公子转入正题向蝶翩翩问道:“雀氏王的侍卫长齐永昌,与小姐可是旧识?” “齐侍卫长教弟弟习剑。” 玉珏问道:“你是认为齐永昌有问题?” “他是雀氏皇后的弟弟,在出事之前他恰好离开,也未免太巧了些。” “这个人极不受管束,虽是有个侍卫长的职务,却是什么事都不理,应该真是他凑巧出城而已。” 公子见他如此肯定,继续向蝶翩翩问道:“他与蝶大人可有来往?” “不曾见过两人特意会面……不过父亲好像有一次请了他去书房议事……对,因为他的提前离开,弟弟又有了机会偷偷去见姨娘。” “蝶公子为何要偷偷去见?” “姨娘腿上不方便,自从她的孩子去世之后身体也不是很好,母亲怕弟弟打扰了她休息,便不准弟弟去看她。” “夫人对这位姨娘的印象如何?” 蝶翩翩想了想后答道:“因为她很少出自己的院子,翩翩与她接触的并不多,她的模样已经记不清了。只是记得她与母亲是同一天生产,当时翩翩正在母亲房内看新出生的弟弟,听到下人来告知母亲,她也产下了一个男婴,不过那孩子无福,出生没多久就夭折了。母亲还连声的直道可惜,让人送了许多补品过去,没过多久就听到母亲与旁人说起,她受不住丧子之痛,整日哭泣,月子做得不好,才落下了病根。” 公子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饭菜全都摆上了桌,蝶翩翩吃了一些便先行退席,留下两人继续说话。 玉珏亲自为他斟酒:“她已经离开,可以照实说了。” “我找到了一个人,是为蝶夫人接生的婆子,那人记得甚是清楚,死了的那个,其实是蝶夫人的亲生子,翩翩夫人的亲弟弟。” “怎么会?虽然翩翩当时还年幼,但她在自己母亲房里先看到了新生子,再听到死讯,这样的顺序应该不会记错。” “那个接生婆的丈夫是一直为蝶家看诊的大夫,经他证实,蝶夫人李氏向他讨过很大份量的堕胎药,这种药如果用量过大就会造成绝子。李氏只生了一个女儿,蝶源海以传宗接代为由先后纳了三房小妾,李氏做为正房,心里即便不愿却也无法。后来李氏与黑姓小妾同时怀孕,倘若她再诞下女孩儿,而小妾产下男婴,虽是庶出,但仍是唯一男丁,李氏的当家主母地位恐怕不保。” 玉珏叹道:“蝶夫人即使再贤良淑德,涉及到自身利益,做出这种事来也不是不可能。那个被掉包的孩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生产当天,本是小妾先有了腹痛之感,派人去请了接生婆,可接生婆还未到,李氏也有了阵痛,因她是当家主母,下人便让接生婆先去给她接生,而小妾那边只有一个小丫环守着。许是李氏怀孕时压力太大,孩子其实在肚子里便已经死亡了。抱着死胎,她自是心如刀绞,却将心一横,命自己的贴身丫环抱着孩子与接生婆一起去了小妾的房间。把旁边的人都支走之后,接生婆为小妾接生,因疼痛的时间太长,那小妾才生产完便昏死过去,李氏的丫环见也是一个男婴,就把怀里的死婴与那个孩子调换了,吩咐在门口守着的丫头不要打扰主子休息,先不要进去,便带着接生婆回到了李氏房中,她便将那孩子认做是自己生的。给了接生婆大笔的好处,又威胁她如果乱说就杀她全家,在那接生婆走后,夫人进去看弟弟,而另一边,小妾的丫环不放心,进屋查看,发现孩子已死,不疑有它,便到李氏的院中告知了这个消息,李氏的丫环假装震惊的向主母报告此事,主仆两人演了一出好戏。而当天,蝶源海刚好不在家中,等他回来闻此噩耗,虽是难过却也是回天乏术。因是夭折,不能葬入祖坟,便命人将那孩子在附近山上找了一块风水好的地方葬了,此事便再也无人提起。” “亏得你未在她面前说出此事,否则她如何承受得住。” “你可是要告诉她?” 玉珏摇了摇头:“当事人均已不在,无需再让她多添忧愁。”转念一想,将蝶夫人自缢的事情说了,“会不会蝶源海知道了真相,所以逼她自尽?” “蝶夫人并未错待这个孩子,而且嫡出的身份对孩子更为有利。也许蝶源海知道之后会大发雷霆,但应该不会将李氏逼上绝路。” 长安走进说道:“戚咏薇派了人来,说是身上不舒服,请陛下过去看看。” “告诉她去请太医。”长安才要离开,“慢着……查清是谁将朕的行踪透露出去的。” “是。” 公子笑道:“看来政务已经不是第一要紧,如何雨露均沾,才是你的当务之急。” “为了巩固皇位,也是无法,你以后便知道了。” “我只会娶一人进门,才不会自寻烦恼。” “这可不是你控制得了的。” “只要想,自是会有办法。” “我可是好奇得很,什么样的女子能入得了你的眼?” “在我落魄之时,不问我的身份来历便出手相助的女子。” “如此简单?” “简单?你是第一个,却也是最后一个。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自以为是之人。” 戚咏薇没有请到陛下,好发了一顿脾气,立即命丫鬟拿了腰牌出宫。 第二天早朝时,有急件送到,南方鱼米之乡竟遭遇罕见洪水。玉珏即可派人带了物资前去赈灾,又下旨免赋税三年。 又有戚平忠奏道:“启奏陛下,才呈上的急件,有兵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