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在话,傅老夫人很为傅偲年的亲事着急。 都说皇帝的女儿不愁嫁,按着这说法,太傅府的公子也不愁没人嫁,可是傅偲年虚岁二十三,早已过了及冠之年,可这婚事却还没着落。 早在傅偲年十七八岁的时候,傅老夫人便想给他定一门亲事,虽说傅偲年在太傅府地位有点尴尬,可在傅老夫人眼中,自己这个孙子有才华,生得又俊美,京城勋贵们肯定不会过于计较他的出身。 彼时傅老夫人挑挑拣拣,选中了吏部尚书府的钱三小姐。 钱三小姐二八年华,年龄与傅偲年刚好相配,而且她生得脸似银盆,十分有福相,傅老夫人觉得这种面相定然能旺夫,故此遣了媒人去钱府提亲。未曾想到钱尚书与夫人却委婉的回绝了她,只推说女儿出生时曾请高人算过卦,不能找属虎之人,若是太傅府看得起,他们家愿意将十五岁的四小姐许给傅偲年。 听得媒人回话,傅老夫人气了个倒仰,钱四小姐乃是姨娘所出,并非从钱夫人肚子里爬出来的,钱尚书的意思很是清楚,依着傅偲年的身份地位,只配娶他庶出的女儿。 “什么虎吃猪不吉利?我孙子属虎就是老虎了?那她闺女属猪便是猪?分明是不想将她嫁给偲年!真真无礼,竟然不将我的孙子放在眼中!”傅老夫人捶桌大怒,当晚便咬牙切齿的将此事说与傅太傅知晓。岂料傅太傅却点头称是:“钱大人这般回话自然是没错的,毕竟他嫡出的女儿怎么能嫁给这人。” 傅老夫人气不打一处来:“老爷,不管怎么说,偲年是你的孙子。” “孙子又如何?他娘那种出身,就连抬个姨娘都还得掂量,如何能堂而皇之入我傅家族谱?夫人,你可千万要记牢了,偲年虽是茂臻的儿子,可却不能算我的长孙,傅府给他个住的地方就够了,对他照顾不用这般周全。” “可是,可是……”傅老夫人用手抚了抚胸口,眼中渐渐泛起了泪光:“可是我这做祖母的竟然连他的终身大事都不管,如何对得住他过世的父亲!” “真正是妇人之仁!”傅太傅眉毛皱了皱,有些不耐烦:“不拘门第,给他娶个媳妇也就是了,咱们出上个几千两银子的聘礼,还怕没有小户人家的女儿赶着上来?” 在傅太傅心中,单凭着太傅府这块招牌,即便不用聘礼,自然也有人家追着送女儿过来的。只是毕竟堂堂太傅府,如何能把聘礼给省掉?传出去少不得被人耻笑,亏上几千两银子不打紧,只要全了礼数便是。 傅老夫人心中却有些不赞成,毕竟傅茂臻是她的长子,儿子中她最喜欢的就是他。当年他与那绣娘私奔,若不是她苦苦哀求傅太傅,傅府是绝不会大费周章的去找傅茂臻的——傅太傅极为执拗固执,傅茂臻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自然不配再做他的儿子。 傅偲年乃是傅茂臻遗下的独苗,作为祖母,她怎么样也得给他选一门合适的亲事,绝不能草率了事,可是高门贵户也瞧不上傅偲年,就在在这般相互挑拣之中,韶华易逝,转眼傅偲年已经成为京城里大龄未婚男青年。 傅老夫人有些焦急,可有些事情着急也无用处,高不成低不就,傅偲年的亲事还真不怎么好定下来。直到今日,谢大夫人笑容满脸过来攀谈以后,傅老夫人心中忽然舒坦了不少。 “真的是高门贵女?你莫要哄我。”听闻谢大夫人说要给傅偲年做媒,傅老夫人便有些不淡定了,竟然有高门贵女愿意嫁给傅偲年?这可真让她不敢相信。 谢大夫人笑得眼睛都弯成了天边新月:“远沐伯府,应该也算得上高门罢?” 远沐伯府?傅老夫人皱了皱眉,眼睛不由自主朝贵妇堆那边瞟了过去。 花厅里坐了不少夫人,右首牡丹花插瓶那边围着一堆人,正在对着插瓶里几支牡丹指指点点移轮不歇。内里有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妇人,细长眼睛,高高颧骨,嘴唇薄薄,身上穿着银蓝色对襟襦裙,浅白色披帛曳地,瞧上去倒也有几分姿色。 此人便是远沐伯府的大夫人,傅老夫人依稀还记得她的模样。 这妇人从面相看去便是个不好相与的,听说他是继室出身,先头那位大夫人过世还没几个月,她便赶着嫁进了远沐伯府。傅老夫人皱了皱眉,这远沐伯府虽说是公侯府第,可行事实在有些不妥当,京城里对他家颇有议论,单从这位大夫人进府就看得出几分端倪。 见傅老夫人皱眉头,谢大夫人有几分忐忑,她顺着傅老夫人的视线看过去,便见到了谈笑风生的崔筱姿。她也忍不住皱了皱眉,心中愤愤,定然是这个女人在里头捣鬼,否则玥诗何至于会被赶到碧云庵去。 “傅老夫人,这远沐伯府的大小姐……”谢大夫人小心翼翼的陪着笑脸道:“虽说远沐伯府……咳咳,这位大小姐却是极懂礼守规矩的,人又生得美貌,与贵府那位叫傅偲年的公子真是天生一对。” “是远沐伯府托夫人来保媒的?”傅老夫人调转视线,冲着谢大夫人笑了笑:“这倒也新鲜了,怎么就不会遣官媒过来说亲呢?只不过……若是远沐伯府所托,那也不能说是新鲜事儿。” 谢大夫人有几分尴尬:“傅老夫人,实不相瞒,远沐伯府并未相托,只是我自己想要来找您的。毕竟远沐伯府大小姐的生母是我亲妹妹,我妹妹撒手人寰时曾嘱咐我要多照看外甥女儿,现在她到了待嫁的时候,而她的继母……”谢大夫人眼睛瞄了崔筱姿一下,脸上露出淡淡的苦笑:“傅老夫人,这继母如何比得上亲生母亲?” 她刻意说得模糊,不想将宋玥诗曾经定亲的事说出,而傅老夫人听了她这句话,很自然的点了点头:“那是当然,贴心贴意为儿女考虑的,当然只有自己的亲生母亲了。” “傅老夫人,您不仅贴心贴意为自己儿女考虑,还贴心贴意为孙辈考虑,我听闻您一直在为傅公子寻门合适的亲事,有您这样的祖母,傅公子可真是三生有幸。” 被谢大夫人的马屁拍得舒舒服服,傅老夫人笑逐颜开:“谢大夫人也是个好姨母,这般记挂着外甥女儿,宋大小姐也是三生有幸啊。” 两人相互吹捧了一番以后,傅老夫人话锋一转:“只不过,我还得回去与老爷商量商量,若是他同意,我自然会遣媒人去远沐伯府提亲。” 谢大夫人有几分无奈,本以为能直接与傅老夫人谈妥当这事情,可没想她还要拿乔做致的说要与傅太傅商量——京城谁不知道傅太傅对这个孙子并不上心呢?可毕竟现在自己有求于人,也只能忍着不快努力朝傅老夫人微笑:“那便静候佳音了。” 等着谢大夫人走开,傅老夫人便让自己身边得力的金妈妈去打听远沐伯府家的大小姐:“问问清楚,看这位宋大小姐长相人品如何。” 公主府的游宴,京城勋贵们能来的基本上都来了,故此要打听一个人的消息很是容易,只要找几个熟悉的人闲扯几句,别说是打听一个宋大小姐的事,便是打听十位小姐的事情都不是问题。 金妈妈在公主府的后花园里转了几圈,不过多时便回来复命。 “如何?” “都说那位宋大小姐生得很是美貌。”金妈妈压低了嗓子在傅老夫人耳边窃窃私语:“他们说这位小姐有些胆小,素日的游宴里总是带着丫鬟孤零零的站在一旁赏花,不敢与旁人多说几句话,只是……” 傅老夫人正听得仔细,忽然金妈妈卖了个关子,她有些不爽,朝金妈妈瞪了一眼:“有什么话直说。” “只是听他们说,早些日子的游宴里,宋大小姐出了点事。”金妈妈咧嘴笑了笑:“莫怪刚才那位谢大夫人要找您来保媒,原来是与年公子有干系。” “什么?”傅老夫人有几分诧异:“怎么便跟偲年有干系了?” “听说上次九千岁府上桃花宴,这位宋大小姐与年公子并肩在水榭赏花……”金妈妈挤眉弄眼的笑:“周围并无旁人,便是宋大小姐的丫鬟都站在远处哪。” “真有此事?”傅老夫人有些疑惑:“那我得回府问问偲年。” 孙子有了心上人怎么也不告诉她?早知道这样,她就该当场应承了谢大夫人,过两日遣媒人去远沐伯府提亲。 “夫人,您别着急,老奴还没说完哪。”金妈妈匀了匀气息,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子,有几分尴尬的接着说:“只不过,那位宋大小姐原先是订过亲的。” “什么?”傅老夫人猛的一惊,一双眼睛盯紧了金妈妈:“这消息确切么?你得要多打听几个人才是。” 方才还想着要去提亲,瞬间就听说宋大小姐有未婚夫,傅老夫人只觉得自己从高空里忽忽的落到了地上,这颗心即刻间变得拔凉拔凉的。 “千真万确,宋大小姐的未婚夫那日也去了水榭,似乎很生气,甩甩袖子就走了,他们说后来那位易公子便去远沐伯府退亲了。” …… 这真真是峰回路转,只不过那山峰未免太多,路也太绕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