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榭赏花? 眼前浮现了一张花朵般的脸孔,两道柳叶眉微微蹙起,似乎笼着丝丝忧愁,然而这张脸很快又被另外一张脸孔替代,眉眼相似,可那抹忧愁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神采奕奕说话的时候很有主见,眼神坚定双眸灿灿,似乎有星子落在她的眼底。 谢大夫人说的是那位远沐伯府的宋大小姐吧?易敏之那个未婚妻? “谢大夫人,若您说的是远沐伯府的大小姐,好像有些不合适罢?这位小姐已经有未婚夫了。”傅偲年笑着摇了摇头:“只恐要辜负夫人好意了。” 谢勤勋也跟着点头,玥诗妹妹早就定亲了,母亲怎么提起她来? “傅公子,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谢大夫人有些生气,浪子就是浪子,分明是他破坏了人家的美满姻缘,偏偏还装出一副不知情的模样来,难道他就想赖账不成? “谢大夫人,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傅偲年渐渐收敛了笑容,看谢大夫人这模样,似乎还有怪罪之意,难道易敏之与那位宋大小姐的亲事掰了?莫非谢大夫人认为他们亲事未遂是因他而起? “傅公子,我与你说实在话。”谢大夫人坐直了身子,一只手紧紧攥住了自己衣袖内里,用力的擦了擦汗:“远沐伯府的大小姐是我外甥女,她母亲与我是嫡亲姐妹,就是因着有这层关系在,故此我才会对这事上心。上次游宴,那位易公子误会了你与玥诗,无论怎么解释就是不愿相信玥诗的清白,早些日子他竟然遣了媒人前去远沐伯府退婚。” “什么?”谢勤勋大吃一惊:“易敏之退婚了?” 玥诗妹妹也真是命苦,才在襁褓母亲病故,到了成亲年纪又遭退婚,她……谢勤勋叹了一口气,目光不由自主落到了傅偲年身上,此刻他很希望傅偲年能点头答应了这桩亲事,无论如何,玥诗妹妹总得找个归宿。 “易敏之因为这事就去退婚,那他就不是个明白人。”傅偲年耸了耸肩膀:“退婚对宋大小姐是一件好事,与一个糊涂人过一辈子乃为艰难之事。只不过……”他瞄了一眼谢大夫人黑沉沉的脸孔,微微一笑:“谢大夫人若是觉得惋惜,我愿前去劝说易敏之,让他打消顾虑与宋大小姐再结秦晋之好。” “这事已经过去了,那便揭过罢。”谢大夫人听着傅偲年这般说,微微喘了一口气,看来这位傅公子并非不近人情,自己好生与他说说,他该会答应亲事:“傅公子,那位易公子是个固执之人,只怕你劝说也没用了。我原本还琢磨着想要去太傅府拜会,既然今日正好在勤勋这边遇着了你便直接提了,你也千万别嫌我年纪大脑子糊涂,随随便便就来过问你的亲事,我也只是想要撮合一双有缘之人。” “谢大夫人,我与宋大小姐怎么便成了有缘之人?”傅偲年站起身来,朝谢大夫人行了一礼:“夫人的好意我领了,只是偲年还未有想成家之意。” “傅公子!”谢大夫人还想继续劝说,可傅偲年已经转身拂袖而去,桌子上那杯清茶尚热,一缕若有若无的水雾袅袅而起,消散在青莲色的暮霭里。 “偲年老弟!”谢勤勋赶紧拔脚就追,在月亮门口堵住了傅偲年:“我并不知道我母亲要与你说这些话,你千万别介意。” “怎么会介意?令堂是一片好意,唯恐我孤老一生。”傅偲年哈哈一笑:“勤勋兄请勿如此过意不去。” “我表妹……”谢勤勋低低叹息一声:“是命苦之人,我母亲想要替她找归宿也是瞧着她命运多蹇。她温柔可怜又善解人意,若是偲年老弟有成亲之意,不妨考虑一下。” 温柔可怜又善解人意? 傅偲年想到了那日在街头偶遇的事情,那位坐在马车里的小姐,话语咄咄,甚至还逼问他要几两银子给她的丫鬟去看病。 当时的她,哪有半分温柔可怜善解人意? 都说女人善变,有多张脸孔,果然不假。 “勤勋老兄,目前我还未考虑过亲事。”傅偲年斩钉截铁回绝了谢勤勋:“还请替宋大小姐另觅佳偶罢。” 谢勤勋尴尬的站在那里,目送着傅偲年的背影,心中有说不出的滋味,不知道是替表妹宋玥诗感到惋惜,还是因为刚刚母亲被回绝而难受。 “唉……”谢大夫人见着谢勤勋跨步进来,免不了长吁短叹:“原本还想牵根红线,没想到傅偲年那厮眼高于顶,远沐伯府的大小姐都看不上,他也不想想自己什么身份!” “母亲!”谢勤勋有些替傅偲年觉得委屈,若是换了自己,一个可以说得上素昧平生的人突然要给自己保媒,自己肯定也不会答应的:“母亲,怎么今日你忽的就想着要给玥诗表妹做媒了?即便她被易敏之退婚,也不一定就要将她嫁给傅偲年啊。” 傅偲年虽有才华,可此人不拘小节,也不屑于追名逐利,玥诗表妹那温吞软弱性子,未必会入了他的眼。更何况这中间还隔着太傅府,即便母亲想保媒,难道不要去先问过傅太傅与傅老夫人的意思么?总之,母亲今日这事情做得太不地道了,一来不合情理,再则也不符合素日她的行事风格。 “勤勋,我知道你的意思,母亲这也是急病乱投医。”谢大夫人徐徐吐出一口气来:“你知道否,玥诗已经被远沐伯府逐出家门,送去碧云庵了。” “什么?”谢勤勋唬了一跳:“不会罢?” “所谓关心则乱,我也是为了玥诗着想,故此才想出这个法子来,本以为能一箭双雕,既可以将玥诗从碧云庵里接回来,又能解决她的终身大事,可没想到傅偲年这厮眼高于顶。”谢大夫人摇了摇头,满脸戚容:“唉,玥诗真是命苦。” 谢勤勋没有出声,坐在一旁默默无语,他想到了自己的亲妹子谢芳锦。 母亲只生了芳锦一个女儿,姨母也只得玥诗表妹这一点骨血,母亲尽力想帮玥诗表妹脱困,不仅是她与姨母姐妹情深,更是因着芳锦。 她失去了芳锦,故此更同情玥诗表妹。 碧云庵……想到这个地方,谢勤勋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难道玥诗表妹的大好年华就要葬送在那里了?吃斋念佛日复一日,这样的日子真真难熬! “勤勋,若是有机会,你再与傅偲年谈谈,多说说玥诗的妙处,你们年纪相仿,或许他能听得进去。”谢大夫人长长叹息一声:“以玥诗的身份长相,本不只是嫁傅偲年这样的人,可现儿他却是最好的人选,无论如何得试试看。” “母亲,其实不如……”谢勤勋想了想,决计提醒谢大夫人一句,为何母亲不与傅老夫人商议?俗话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傅偲年父母都不在了,终身大事自然是傅太傅与傅老夫人做主。虽说傅偲年并不会对傅太傅言听计从,可傅老夫人自小抚养他长大,她的话,傅偲年应当是会听从的。 听了儿子的主意,谢大夫人仔细思量了一番,点头称是:“我原本觉得贸然去提亲事似乎有些不妥当,可既然傅偲年不肯答允,那只能另辟蹊径从他祖母那边入手了。唉……”她从袖袋里摸出了帕子擦了擦眼角:“若不是玥诗出了这事,我何苦这般操心!” 谢大夫人踌躇了几日,还没想好哪日去太傅府拜会傅老夫人,恰巧怡芳公主府送了一张游宴请帖过来,说是府里杏花开得正盛,特设宴请京城勋贵一道游春。 不消说太傅府肯定也得了帖子,谢大夫人心里稳当不少,自己可以不用刻意去太傅府拜会傅老夫人,只需在游宴里装做不经意的样子慢慢提起这事便是。 怡芳公主是皇上宠爱的女儿,她府上的游春宴,京城勋贵们不会不去,故此到了游宴那日,公主府前边的坪里停满了马车,夫人小姐们穿着最新的春装分花拂柳的走在宽大的石板路上,阳光照着她们头上的簪子钗子闪闪儿发亮,春风渐起,花香夹杂着脂粉香味传出去很远,就连公主府的那个湖泊边上都浮着一层细细的微末。 谢大夫人与一群贵夫人慢慢的走着,众人正在谈论最近京城里发生的事情:“听闻一群西洋人途经西域都护那边来京城面圣,高鼻深目金发碧眼,与西域胡人长相颇有些不同,也不知道是什么国家的。” “这个得要问鸿胪寺才知晓。”有夫人笑着道:“我听说那群西洋人不懂礼节规矩,见了咱们圣上竟然不下跪,还想去抓皇后娘娘的手,真真是一群野蛮之人。” “啊呀呀,如此大逆不道,圣上难道不将他们治罪?” “那些人辩解说此乃他们国家的礼节,仿佛……”那夫人微微蹙眉,偏头想了想:“仿佛是叫什么吻手礼,反正乱七八糟的,大概是这般意思。” “还有这种礼节,真是咄咄怪事。”有人嗤嗤笑了起来:“只怕是他们的托词罢了。傅老夫人,您说是不是?” 一个穿着秋香色锦缎衣裳的老夫人转过脸来,朝那位说话的贵妇人笑了笑:“这个老身却是不太清楚了,或许有这么一回事吧,每个国家的风俗习惯都有所不同,圣上乃是宽厚之人,想来不会与这些西洋人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