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不知道他要带她去哪。他身上的清冽总能让她快速平复。很快,困意涌现,埃莉诺额头靠在他胸膛上,睡着了。
分不清白昼黑夜,迷路的天鹅浸泡在灰色湖水。
埃莉诺离开的十个年头,海神几乎每天都会来浅海等待。某年某月某日,某海洋生物学家诧异发现南海海域存在稀世的人鱼。至此,南海一跃成为近年最炙手可热的观光点之一。乌泱泱的游客也成了海神止步不前的禁忌。
旅游业如雨后春笋来势凶猛。
不少小酒馆连夜之间在南海四周拔地而起。
暗暖的灯光流淌过毛茸茸的毯子。红泥壁炉里烈火干柴,火光映照她雪白的肌肤。墙壁上刻满怪异而潦草的字迹,与她显得格格不入。
店员说,这是人鱼的笔记。凡是能解开书法背后秘密的人都将能得到人鱼族的信物。
他看起来精打细算,还顺带推销了一下店内的书籍。据说对揭秘人鱼笔记有帮助。
又是一个贩卖美好故事的无良商贩。屈潇只觉得好笑。
比起虚无缥缈的童话故事,他更喜欢暗黑的成人杀戮。他简单向店员打点了一下照顾埃莉诺的事,便神色匆匆的出门。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没有哪一刻是要比现在更加难忍对她的思念的。
黑色的浅口皮鞋离开酒馆,原路返回。他甚至不敢想会不会因为耽搁的十几分钟再次错过她。多么恐怖的想法。
但凡是遇到她的事,每一桩都那么棘手,让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悄然沾染人类的腥臭。
屈潇拧着眉。
记忆里的小女孩眉目清秀,甜甜的朝他招手,顷刻间又转变成发蓝的尸体,最终变成埃莉诺的脸。
他脚步顿了顿。
在两处之间的分叉口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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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点。
小酒馆门前的木质“营业中”被翻过来,改成“暂停营业”。
深邃的酒精气味充斥整个密闭空间,浸没着沉睡的美丽公主。
这是一家民宿和酒馆相结合的新型经营模式。
店外的摆设是与店内截然相反的落败感。这应该就是生意不好的原因。也正是因为没有客人,这家店上下只有他一人打理,既是老板,也是员工。
约翰前脚刚走,后脚门前悬着的晴天娃娃就发出清脆的鸣声。他看见来人,先是一愣,“......您怎么又回来了?”
接着又意识到自己的说辞不太礼貌,“本店暂时未客满,二位的房间在二楼,请问现在要上楼吗?”
他不露声色打量屈潇。
男人五官轮廓锋利,看起来冷漠又阴戾,拒人千里。如若不是收拢眼尾里的那一点零星的不安,他该是黑夜里一匹没有弱点的野兽。
分明说是明早才会回来。约翰撇撇嘴。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
夏天有斩不断的白昼和两三颗将融的星,以及一勺浓郁浪漫的风,冲开少年啤酒味的心事。
充满透明美感的吧台由整齐排列的空酒杯堆砌而成,从本就不大的酒馆内单独分割出来。按键掉了漆的老式收音机里播放着流行曲《LeanonMe》。
还算符合氛围。
男人点了杯白兰地,浓热的味道猛烈灼烧他的心。
约翰则是站在他不远处的地方,一边擦拭干净的玻璃杯,一边偷探他的情绪。
日本文学之美,美在它为我们推开一扇大门,一扇能窥见每个人内心的惶恐与失落的大门。
如今,《解忧杂货店》和《深夜食堂》风靡的热浪也还未完全散尽,约翰有理由幻想自己是回答牛乳箱信件的敦也,也完全有理由错觉自己可以是菜单上只有猪肉味增汤套餐一种的餐馆老板。
他认为自己可以像chief关心食客阿龙一样。和屈潇搭话,“年轻时遇到的麻烦到老也会成为一种财富。”
他找了个还算不尴尬的切入点。
屈潇皱眉盯着婆娑摇晃的空酒杯,没搭理他。
在他眼里,他像个说胡话的怪老头。
约翰从吧台抽屉里拿出一本书,推送到他面前,笑说,“这本书的每一页上都有一句话。”
“挑个数字吧,或许可以解答你内心的困惑。”
屈潇讨厌复杂,也不相信无根据的迷信,手指随意一勾,咽下苦涩的烈酒。
又下雨了。
雨点浇铸在砖石铁皮上滴答作响,一时嘈杂一时死寂,整个海湾遮掩在湿漉漉的热气下。
老板伸长脖子,看扉页上的内容,过分正式的内容在他那口不标准的伦敦腔之下,显得有些滑稽。
“有缘终会相见。”
“说不定你珍爱的人早就已经悄悄出现了哦。”
冒着泡的海盐冰激凌味的夏天,罗曼蒂克的让人想沉睡一整个年少。
“唔。”
侧卧在凝色沙发上的女孩子胡乱抓起一个抱枕,放在奶白胸口,无意识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咽。
他转头看着她。眼睛里有些细碎的欲.望。耳边重复是约翰的话。
窗外,雨下得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