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南海,神秘又迷人。
团叠的乌云如碎纸机里轻浮的纸屑,整座岛屿流动着暗紫色的光圈,稍不留神就会将人吞噬。
埃莉诺下了马车走在前面,屈潇不露声色跟着。车夫和半血马还停在原处。
男人手指间的猩红火光,是这漆黑深夜里唯一一束光。微弱又明灭。
负离子的咸涩一如既往,埃莉诺将手背在后腰,垂头,温吞的踢着轻沙上的小石子。
湿润的海风吹过她的锁骨,很舒服。
她只想在远处偷看父亲一眼而已。就一眼就已足够抚去不少思乡之疾。
如果事事都能顺心,那不叫人生。
她将散乱一地的蓬裙收纳规整,屈起小腿,下巴抵在膝盖骨上,静静地等,乖巧地等。
一个小时。
两个小时。
三个小时。
她还在等。只是海神却没有出现。
大概是想惩戒任性的小女儿。埃莉诺自嘲的低下头,闭眼倾听岩石边的寄居蟹爬行的声音。
时浓时淡的烟味似有若无钻入她的鼻腔。她皱了下眉。
他已经抽空一盒了。
塑料包装纸被撕开的声音在这份柔软的静谧下尤为刺耳。屈潇又点燃一支烟。
灰白烟圈将他周身熏成仙境。他烦躁的时候,烟瘾就是会变得很大。
他坐在离埃莉诺一段距离的地方,长腿大剌剌伸开,没有主动和她说话的想法。甚至可能还在为她不烦他而感到谢天谢地。
他在等她珍爱的玫瑰,不想被人打搅。玫瑰总在猝不及防之间出现,他必须保持专注。
从退潮到停潮,两人一拍即合的默契,谁也没搭理谁。
只是辛苦了黑瘦的马夫,睡眼惺忪等待这场默剧的谢幕。他不知道,战争一旦打响,很难轻易结束。
她也曾被海底的鲨鱼疯狂追求过,凭什么忍气吞声做他的跟屁虫?
沿海的温度比中央城镇要略高一些。兴许这就是马儿不知道哪根筋搭错的理由。
是的,没错,它又狂躁了。
那已经是深夜,车夫的脸被贝雷帽盖在底下,睡的很沉。颠簸的山路都没能叫醒他。直到第二天,刺眼的阳光照醒他,他伸着懒腰打呵欠,这才发现自己独自回到宫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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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的结束往往需要一方的白旗。
埃莉诺抿着唇,提起厚重的蕾丝裙摆,从地上站起来。
鲜活的血从圆润的膝盖骨上洇出来,一层一层,最终爬上衣架鲸骨的最外层。
奶白的裙身肌理上点缀着一朵灼红。
她忍着疼没出声,将这份因着急而绊倒的羞耻收敛于心,从头到尾没看他一秒。
如果没有那块砂砾,她肯定能阻止马儿的离去。埃莉诺愤愤的想。
现在怎么办呢?
她脚步不停,每一根神经都紧绷,一瘸一拐又透着一股子小女生赌气时候的倔强。
只能心中默默祈求马儿能怜悯怜悯自己,自己跑回来。顺便多走几步,离屈潇更远一点。
且不谈她的身子骨孱弱,单凭她摔了膝盖崴了脚这一点,就足以让这个想法自打萌发,就注定失败。
她听见他掐灭最后一根烟,起身,还有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他不可能会帮她的。他是微有苦味的透明结晶体,纵使纯品很像冰糖,却是一颗内含剧毒的冰.毒。
这般想着,她眼底藏不住的落寞。
屈潇从不按她的想法来。他单膝蹲在她身侧,将她的裙摆从大腿根部的位置撕开,露出一双细长的白腿,扯下裙摆内侧最软的面料,替她包扎伤口。
叫她琢磨不透。
他没看她,沉默的转身,“上来。”
惜字如金可能是他的爱好。
她垂眼,盯着他的背,微微皱眉,心里嘀咕他的鬼把戏。
屈潇的耐性不是很多,留给人类的更是少之又少。难得主动。
修长的黑影很快移动到她身后,伴着一声少女惊呼,埃莉诺被他拦腰抱起。
她记得他不喜欢和人类的亲密接触,又为什么偏偏对她这样?
她象征性挣扎了几下,“放开我。”
屈潇真的停下脚步,作势松手。
她又怂了,服软似的不再说话。
复杂不过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