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是药市开的日子,桥头集上有药商收药,价钱比镇上能高出一倍。吃完早饭忙完家事,月姑和张大哥,大憨哥背上晒好的草药去桥头集赶药市,凌奚凑热闹也跟着来了。到了桥头集,何婆茶铺对面排了一溜药商摊子,十里八乡的乡亲背着自己采收的草药来卖,热闹非常。张文中看了看,带他们站到一家摊子前,就见那摊主一边查看草药,一边耐心对那乡亲解释怎样晒制这草药能有更好的药效和品质。 轮到月姑他们,摊主一看药便夸道:“不错!药好,炮制的也好。”称了重给他们算了价钱,比镇上的价竟然高了两倍!月姑和大憨吃了一惊,这么多?这摊主不会亏本吧?摊主见他们迟疑,问道:“是药价低了吗?我们不是药商,是严州府杏林医馆的,本小利薄,给不了太高的价,要是不合适,你们可以上那边的大药商那里,他们可能给的价更高些。”大憨连忙说:“不是,我们是觉得这药价给的太高了,怕你们要亏本呢。”那摊主笑了起来,“不会的,你们的药好,值这个价!象先前收的那些草药,我们拿回去还得重新炮制了才能用,你们这些直接就能用了,而且药的年份也长,我给的价不算高。” 凌奚在一旁说:“我知道杏林医馆,那里的大夫可好了,每五日就有一日义诊,还施药呢。我们一起逃难的好多人都是在那里治好病的。”月姑他们才知道杏林医馆这么好! 那摊主微笑道:“这是祖上传下的规矩,医者父母心,行医非是行商,应当如此的。” 月姑他们肃然起敬,那摊主又道:“我们每季都会来这收药,这断龙山里有不少好草药,你们又懂炮制,方便的话还请把药卖给我们,有了好药我们行医之人才能安心开方。”月姑他们哪有不允的,以后自然是要把草药攒着来卖给他们的。 几人卖完药,正要回去,月姑见到何婆桥头真的树起了一块石碑,碑前正有两人在看碑文,其中那男子不是程家少爷吗?那女子莫非是刘家小姐?张文中也认出了那女子正是那日在龙口镇见到的程家媳妇。月姑他们走上前去,程修元和刘婉儿也认出了月姑和张文中,互相问了好,张文中读了读碑文,赞道:好文采!好书法!月姑笑着说:“是这位程少爷写的。”说着把那日在何婆茶铺的事说给众人听。 程修元笑道:“我也是今日到了这里才发现碑已经立了起来,这样何公何婆的行善之举能流传下去,太好了!” 众人纷纷点头,月姑问道:“程少爷你们也是来赶药市吗?” 程修元一顿,摇摇头,一时不知该这么说。刘婉儿接道:“程家祖上有一座老宅在这桥头集边上,以后我们就住在这里了。” 月姑这才注意到旁边有两架板车,一架大些,一架小些,板车上捆着箱笼和家里的物件,想来两人正在搬家的途中。桥头人多不方便说话,张文中说道:“修元兄,嫂子,你们累了,就让我和大憨来换把手。”大憨点头称是,不等他们回答就扶起大的那架板车,程修元哪好意思,自己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可以婉儿虽然没说,他却看到她掌心磨出许多血泡,人也累到了极点,强撑着才把小板车推到这里,“大憨兄弟,我来推这架车,烦请你帮我们推那架小的好吗?”大憨却不肯放手,憨笑着把着板车把不放。程修元正要再说话,张文中已经扶起了那架小板车,问道:“修元兄,往哪里走?”程修元还想说什么,刘婉儿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修元,张兄弟他们是真心想帮我们。”程修元明白了,对他们做了一揖,“多谢了!”便领着他们往老宅走,原来是在去清溪镇的半路上。 月姑拉着凌奚和刘婉儿跟在后面,边走边聊些家常,走了两刻钟,远远见到了一片荒地中矗着一栋房屋,屋边有一条小河,走近一看,月姑不由暗叹,这房子怎么住人啊?屋上的瓦片破破烂烂,围墙和大门塌的不成形不说,连主屋的东西厢房也塌了几个洞,见到人来,蹿出几只野猫,一溜烟的跑了,没入院前院后的荒草中没了踪影。 月姑看向刘婉儿,“婉儿姐,要不你们还是跟我们去清溪镇上住几日,等修好房子再回来。”刘婉儿微笑道:“月姑,多谢你了!不用,这里挺好的,整理整理就好了。不早了,你们快回去吧,今日多亏你们帮忙了!” 月姑见她如此镇定,心中不免暗暗佩服,笑呵呵的说:“那婉儿姐,我们和你们一起收拾。”说着便卷起袖子拔起院里的荒草来,婉儿见劝不住也只能跟上去一起干起活来。那边张文中他们也商量好了怎么整理,张文中一纵身上了屋顶,将碎瓦扔了下来,完好的瓦片集中起来,盖在堂屋上方,这样今晚程修元他们总能有一间屋可呆。大憨把摇摇欲坠的大门拆下来修整,还好程修元他们带了刀斧等简单的工具,大憨摆弄了一会儿把大门修好装上了。 月姑,婉儿和凌奚清理完院子,月姑帮着婉儿整理灶间,炉灶虽然也塌了一块,但还勉强能用,婉儿把带来的铁锅装上,和月姑一起把灶间擦干净,把用具摆放好,月姑他们忙前忙后这么久,哪能不做顿饭给他们吃,幸亏还带了些米面和菜,婉儿准备放下其它事,先做顿饭出来。月姑拉住凌奚耳语一番,凌奚笑嘻嘻的出去了,不久拎着几捆水芹菜,马齿苋等野菜回来交给婉儿,“婉儿姐,这河岸上的野菜不少呢。” 婉儿笑道:“那真好,老天厚待我们!小奚真能干,下次教教婉儿姐认野菜吧。”凌奚高兴的应了,拿了个木盆又出了门,过一会儿回来,盆里装了小半盆螺蛳,是他从小河的石岸上摸的。婉儿犯了难,这螺蛳怎么收拾啊?自己也不会做呀。月姑笑吟吟的接过木盆,“我来收拾吧婉儿姐。”婉儿心中暗道,以后可得多跟月姑他们学学怎么做个农家妇,修元要读书,家里的事都得自己挑起来才行。等她们做好饭菜,程修元他们已经把堂屋收拾的差不多了,张文中的木工活好,还用另几间屋的门板搭了简单的床和桌凳,总算今晚程修元他们有个一席之地了。 简单用过饭,天色不早月姑他们就告辞了,约好了接下来的几日,张文中和大憨来帮忙修缮,程修元确实不会这些砖瓦木工活,只能满怀感激的接受了他们的好意。入夜,他与婉儿疲累的躺在木床上,浑身上下无不酸痛,“婉儿,让你受委屈了。” “修元,不要这么说,我们夫妻本当同甘共苦,更何况这次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被迫把祖宅都让了出去。”婉儿说道。 “不关你的事,他们有心要占祖屋,这次不成也会有别的借口,我只是没想到二婶和庆儿会突然变成这样。”程修元心里还是有些难过一家人闹成这样。婉儿欲言又止,宁儿被妖物附体的事还是先不要说,修元恐怕难以接受。两人疲累之极,很快便入睡了。 第二日两人刚起身梳洗完,张文中和大憨已经到了,还带来了砖瓦木工工具和一菜篮的鸡蛋蔬菜,程修元不由感叹家人千般算计自己,反而是这些萍水相逢的友人处处为自己想的周到,人生能交到这样的友人,自己算是有福之人!刘婉儿接过菜篮,眼前仿佛看到月姑对着自己呵呵笑,心中不由暖暖的。 张文中和大憨两人一人做木工活,一人做泥水活,一天忙碌下来,把正屋的墙壁和门窗都补好了,屋顶的瓦片也清理干净,程修元他们没有多少积蓄,要把屋顶都铺上新瓦却是不可能,只能是先铺上茅草。大憨隔日打了茅草来,厚厚的铺在屋顶上,又和张文中一起把围墙修好,还和张文中一起帮着打了一些简单的家具。程修元和刘婉儿把庭院收拾干净,又在屋后开了块菜地出来,拿了月姑送来的菜种,准备自己种些蔬菜。这样收拾了五日,老宅焕然一新,终于象个家了。 屋子收拾出来了,可是他们以后靠什么生活呢?先前的两亩田也被二房连同祖屋一起占了去。饶是程修元豁达也不由有些犯愁,分给他的地契上写的是老宅和周围的五亩良田,可是这儿分明是个荒滩,也许曾是良田,但荒废多时哪里还能耕种? 大憨仔细看了看这里的土,“修元兄弟,我看这地底子不错,就是荒废了。等我借了牛来帮你把它开出来,第一年先种些豆子养养地,明年就可以种了。” 程修元听了又高兴又过意不去,牛哪是那么好借的?让婉儿取了一吊钱给大憨,“大憨兄弟,辛苦你了!牛借来了你教我耕,我也得学会才行。这借牛的钱你拿着,别和我推让了。”大憨确实手里没有钱了,月姑那里的钱也都用来给他准备婚事了,只能接过程修元的钱,想着现在田里不忙,应该不用这么多钱借牛,得记好帐,到时候把多余的钱还给他。 接下来的五日里,大憨,程修元和张文中三人辛苦劳作终于将五亩荒地给开了出来,又播上了刘婉儿买好的黄豆和绿豆种,大憨又大致给他们讲了后面的活儿,浇水,补种,施肥,具体的还得到时候手把手的教他们。 等到完工已经是初四,过两日就是大憨的婚期了。程修元掏出一张地契,是连着他家地面的两亩荒地的地契,“大憨,我去县衙过户我的地契,正好有朝廷的公文下来鼓励百姓开荒种地,免三年税,后三年收两成税,再后来就和普通地一样收税。我就把这边的两亩荒地要了下来,已经过到你的名下,就当是我给你的贺礼。” 大憨惊喜交加,自家有了地,以前想都不敢想!这里离清溪镇不远,照料起来不难,真是太好了!“太谢谢你了!多少钱?我一攒上钱就还你。” “这是我们给你的贺礼!你要不收我们可白交你这个朋友了!这阵子你和文中帮我们这么多忙,我们可没和你见外。”程修元板起脸来。 大憨虽然憨也知道他是怕自己不收地契,只能感激的收下了。回去给月姑和奶奶看了,让奶奶收好,奶奶却说:“你也是马上要成家的人了,哪里还能什么都让奶奶收着,以后交给燕子,让燕子给你管着。”月姑听的嘻嘻笑,张文中也笑了,连凌奚都顽皮的笑了起来,把大憨憋成了大红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