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青春说最后一句话时把眼睛瞪得圆圆的,仿佛是在手拿鞭子狠狠地抽打,一边嘴里热情地喊着响亮的口号。
“跟我签合同时就看出来了。”我激动,补充一句。
“那两口子都一路货色,”吴国背对我总结似地说“心狠,腹黑,手辣,眼睛里只有金钱!”
“店子太窄了,”吴青春很随意地回到主题,“不过,我建议你到时候沿楼梯摆货,当然我是说大货可以靠楼梯摆,还有货架底下,小货直接上架。如果遇到特殊时期,你也可以适当靠着门外的墙摆,尽管距离食堂很近。”
“哦。”
“当然,你也可以摆到距离食堂门一米处,”吴青春接着说,一边整理乱单子,一边勤快地用手指给我看,“就那扇门,你只要不摆门口都行。”显然,她最后是开玩笑的,她自己也笑了。
吴青春继续说,“当然最好也不要靠那扇门去摆,摆不了几个,而且那样做也不好,我的意思是,你不能给人感觉是在刻意利用人家地盘。若想摆的多,最好摞高一些,充分利用空间......尽管你平时注意的很多,但食堂里的工作人员还会说你闲话的,总会有一些人嘴不牢。”
吴青春的话总使我一惊一乍的,因此我无由然暗自忖度:为避免总部罚款,为应付客户投诉都已经着实叫人很头痛了;而现在摆个货竟也要面临像一道难关、一个复杂命题一样的挑战,既要研究摆货技巧,又要琢磨人心,唉......
我点点头,未置可否。
“你想想看,食堂本是吃饭的地儿,又不是垃圾场,不是仓库,本来干干净净的,你摆上你那脏兮兮的货,再叫学生移来动去,搞得尘土飞扬的,你叫那里面吃饭的人怎么想。”吴青春客观解释着,一边把整好的一沓面单用皮筋扎好,转手塞进柜子里。那柜子里满是扎好的面单,一摞一摞,像山一样堆叠起来,每沓上都在背面用大头笔标注了对应日期,如此这般,每一沓看起来都有据可循。
尽管快递店子小了——相对与日俱增的货量来说,但吴青春最后又建议我留下来,因为她说她干快递已有五六个年头了,就是说她已在这里积攒了五六年的人气,口碑自然也不会很坏,大多学生老师,以及周围的上班族几乎都知道学生食堂那里有家韵美快递。当然无需说,学生食堂门口本身也是个好口岸,无论做何生意都有强大的人流量支撑。于是我不免暗自庆幸,至少这点有利于我。
吴青春说她从宣不拔手里接快递时是最好做的时代——大概可以比作是快递的萌芽时期。那时的包裹量很少,几乎走路就送了,即便是多的时候,骑自行车也就一会儿。那时的收件是相当赚钱,收件是暴利选项,是现在的好几倍;那时的投诉件也少的可怜,几乎鲜有客户投诉,即使有,打个电话说几句也就搞定,而且那时的总部基本不会罚款——至少不会乱罚,再者,那时的客户还对投诉概念淡薄模糊,只一味儿知道自己的包裹完好无损,没有遗失即可。那时的扫码枪大的像一块板砖。
即使在好的快递时代,干不下去的也大有人在。吴青春说跟他一块儿起步的人也换了好几个,像换届一样位子不保,几乎每届都有不同程度的轮换。原因大都因宣白不拔的‘别有用心’。
“那两口子——两个老流氓——他妈的牛啊!”吴青春最后很搞笑地说,眼睛依旧瞪得圆圆的,“每年都能‘请走’一两个分部老板,为什么呀?原因很简单,就是看人家把区域做起来了,做得值钱了,就昧着良心,背地里找下家,最后从中赚取高额的加盟费,转让费。”哀叹一声,“这点谁都知道,却谁都没办法。”
“因为快递经营权在他手里。”我试着说。
“是的,”吴青春说,“就因为手里弄点小权,所以才看起来公司的一针一线,一丝一毫,所有东西都像是他们家的。”
前两年是因那些人做得太好,有利可图了,才被‘请走’,后两年却因做的不好,或做不起来了——总部的罚款凶狠残忍,游戏的规则变得没有人情味,收件的暴利高烧退去,行业里竞争者异军突起,以及多数聪明的客户的‘投诉觉悟’等等,才逐一被‘请走’,明正而言顺。前者当然是想做——甚至想当成一份光荣的事业,倾尽一生来做,却被某些人的贪婪撞的粉碎,后者则是历经无数磨难,到头来发现他们所坚持的东西不过是在替别人作嫁衣裳,于是‘不请自走’。
“那两口子虚伪狡猾,又贪得无厌,哪管你下面人的死活......”吴青春一边说,开始一边用扫码枪扫描单号,每扫一个就对其拍照,相应地按键一次,如此这般,循环不止。
“呃......”我开始感到惊诧,因为这大概是我迄今为止,第一次听到员工在人背后诉说自己老板的短长,也是最直接的,毫无避讳的。
“你看宣不拔,表面上看起来人模人样的,见面说话时总跟他们称兄道弟,又是给递烟,又是给点火,看起来客气得不得了,还时不时鼓励他们跟他好好干,他绝不会亏待他们什么的。他说那些话时,噢!天呢!看起来能耐的不得了,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给我感觉他差点就要把手举到头顶给你发誓了,你知道吗?然而,实际上给你的优惠政策一个没有,一个没有姑且不说,竟还给你乱扣乱罚,乱扣乱罚姑且又不说了,你却还不能开口说什么......”
“哦。”
“你再看看白不拔,那女的眼睛里只有金钱,是出了名的钱罐子——你看那肉脑袋上箍的,脖子上挂的,和那两只肥手上戴的,哪一件不是从底层快递员手里捞来的,那都是人家的血汗钱......”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