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很快过去，这是嘉盛集团高尔夫球赛的日子。　　　　眼前开阔的绿地起伏不定，树丛与洼地点缀其间，轻风掠过仔细修剪过的草皮，草木芳香萦绕在休息区。观望台前方，一排旗帜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尹晗真穿着水蓝色的短衣短裤，背了一个金色草帽，坐在长椅上百无聊赖。　　　　一早起来，冯叔便喜笑颜开，这会儿正开着代步车，跟球僮一道去侦查地形。爷爷站在阴凉处，逐个将球杆取出，用一张棉布来回擦拭，球杆表面泛起莹润光泽，他动作小心，好似呵护着纤细的孩子。　　　　老人忙完手头的活计，便带尹晗真下楼。此次参加比赛的嘉盛高管，大都聚在檐下，他们穿着舒适的球衣，戴着球帽，三三两两聊着天。清一色的中老年人中，难得有个穿着深紫罗兰色Polo衫的年轻人，对方看到尹晗真，脸上露出一抹喜色，将球包塞给球僮，这便迎了上来。　　　　“尹总，尹小姐。”对方勾起嘴角，很自然地伸出手来。　　　　即便面对着嘉盛董事长，也能丝毫不怯场，对方显然不是随随便便的员工。　　　　“蓝嗣。”声音却是从两人身后传来。　　　　听出声音的主人，尹峰握住蓝嗣一只手，拍拍他肩膀：“你们年轻人聊吧，我就不参与了。”又转向尹晗真道：“我看今天日头挺晒，你不用跟着我受累，留在休息区吹空调吧。大厅后面就是餐厅，你要饿了，可以去找点吃的。负一层还有泳池，不过你应该不想去，就在周边逛逛吧，顺便陪小杜说说话。他第一次来，又不方便跟我们一起出去，应该会很无聊。”说罢，转向身后的杜子豫。　　　　拨开零散的路人，男人来到几人跟前。视线掠过尹晗真，他对尹峰浅笑道：“尹总放心，真儿现在是什么模样，一会儿您回来，就还是什么模样。”　　　　“我一直对你放心。”尹峰对他点点头，又看了一眼尹晗真，这便转身离开。　　　　视线来回扫过几人，蓝嗣挑起一边眉毛，对着杜子豫说道：“你弟妹一个大活人，尹总还要你来盯着？”　　　　说出这话来，他要么不知道尹晗真的身体状况，要么听了一些传言，又无法确认，才想跟他套话。　　　　杜子豫勾起嘴角，话里带了一丝揶揄：“没见过尹总心疼孙女？还是你一个男的，也想被当姑娘宠着？”他显然不想直接回答蓝嗣的问题。　　　　“我就算没被宠过，也不想被你宠。看看你那弟弟，都被宠成什么样了。”蓝嗣冲尹晗真眨眨眼，露出幸灾乐祸的模样。　　　　“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杜子豫眯起眼睛笑着，“真儿，我们去里边坐。”　　　　外边日头越来越高，参赛者渐次离开发球台，向第一处果岭转移。　　　　休息区意外断电，大厅越来越热，游客纷纷出去透风，但杜子豫专注于膝上的电脑，好似浑然不觉。又多熬了半个钟头，尹晗真再次将手伸向冰柜。卷筒冰淇淋已经变软，才刚拿起，巧克力便融落到衣服上。　　　　她发出一声叹息，视线辗转于胸口和冰淇淋之间，深感不知所措。合上笔记本电脑，杜子豫正好抬起头来，看着她一脸烦躁的模样，他顿时有些想笑。　　　　“过来。”冲她温柔地招招手。　　　　尹晗真乖巧地走近，按他的指示坐到沙发上，右手一颤，又一块奶油滴落，不偏不斜，正好落进胸口。冰冰凉凉的东西顺着肌肤滑过，她打了个冷战，向杜子豫投来求救的眼神：“掉进去了。”　　　　“先把这个给我。”他视线指向冰淇淋，对她伸出一只手。　　　　但尹晗真皱了皱眉头，身体扭向一侧，似乎不想交出冰淇淋。倘若刚才就能放手，她又哪儿会等到现在。　　　　有点像个护食的孩子。杜子豫从未接触过孩子，按理不可能知道孩子的习惯，但此刻面对她，却不由得想起这个常识。　　　　或许是从公司的女员工那里听来的吧。他勾起一丝微笑，对她好言相劝：“今天吃得有点多，再吃下去，肚子会生病的。”　　　　尹晗真不为所动。　　　　稍微感到些挫败，杜子豫低着头笑了笑，连骗带哄道：“那这样，我帮你拿着这个，你先去洗一洗，等身体好受一点，再从我这儿拿回去。”　　　　犹豫着看了他一会儿，尹晗真总算将冰淇淋交出来。杜子豫用纸巾将甜筒包好，又给了她几张纸巾擦衣服，这便带她去找工作人员。　　　　因为没有电，浴室暂时无法烧水。好在这会儿室温不低，水管里的存水尚还有余温。临时开了一间客房，杜子豫将她送进浴室，又嘱咐工作人员教她使用水阀，这便守在了门外。　　　　浴室很快响起嘈杂水声，杜子豫听了片刻，有些心猿意马，索性去室外的平台上透风。　　　　晴空如洗，万里无云。蔚蓝的天空下，是一碧万顷的绿地。地形各异的场地之间，黄色旗帜迎风飘摇，标示着球洞的所在。刚才那批人已经抵达五号球洞的果岭，他们摩拳擦掌，志在一杆进洞。　　　　等待的时间稍长。手机弹出崔尔雅的简讯，她这周都住在杜家，不过好在，没给他添什么麻烦。　　　　【你在干嘛啊？今天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今天不一定回来。】比赛通常持续两天，既然来了，便没那么容易走。　　　　【啧啧啧，你不是轻易不回家的人啊，难道要跟哪个姑娘过夜？】　　　　姑娘？杜子豫回头看了看房间。【你在开玩笑吧。】　　　　【你呀，别老是装出一副清心寡欲的样子，你老爸和弟弟都那么花心，你不可能一点儿想法都没有吧。这么大年纪了，老实说，你是不是在外头藏了姑娘？】　　　　【别把我跟那种管不住下半身的人相提并论。】他收起手机，转身往回。　　　　室内热浪滚滚，像个巨大的蒸笼。稍微有些担心，杜子豫抬手敲了敲浴室的门。水声已停，但屋内并无回声。　　　　“真儿，你还好吗？”　　　　依旧没有答话。　　　　他用力拍了拍门：“真儿，你说句话，我有点担心。”　　　　“咔嚓”一声，门往里打开，尹晗真裹着浴巾，哭红了眼睛。　　　　“怎么……”他茫然地盯住女人，心头有个地方蓦地被揪紧。　　　　鲜红的血渍顺着大腿滑落，尹晗真抽噎了一声，眼里现出些绝望：“我，我要死了……”她惨白着脸，长发凌乱，像棵刚刚经历了风吹雨打的梨花。　　　　脑中闪过不祥的念头，他从轮椅上弹起，双手用力抓住她肩膀：“刚才有人进来过？”　　　　女人茫然地摇摇头，抬起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仿佛望着绝无仅有的依靠：“不是，是血一直停不下来，怎么洗都洗不干净……”说完，又兀自哭了起来。　　　　“停不下来？”杜子豫皱起眉头，视线转向对方白皙的大腿，那道血渍变得格外刺眼。不由得松了口气，将她拥进怀里：“没关系，不会死。”　　　　半小时后，被女工作人员安抚好，尹晗真安静地躺到床上。望着她苍白的脸颊，杜子豫不禁担心，是否还能向尹峰兑现诺言。　　　　不过她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捂着肚子……“怎么，不舒服？”声音带着出乎意料的宠溺。　　　　女人翻过身来，微微皱起眉头，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好热，想吃冰。”　　　　还念着刚才那事……杜子豫揉揉眉心，笑着看向她：“刚才那位小姐说了，你现在是特殊情况，不能碰冰的东西。”　　　　“可是好热。”尽管在表达诉求，声音却分外无力。　　　　虽然已经恢复供电，但考虑到过来人的建议，房间的空调温度并不算低，何况他还弄了一条毯子搭在她腰上，也难怪她觉得热。　　　　杜子豫想了想，将一只手放到她额上：“这样呢？好点了吗？”　　　　“嗯。”她举起双手，捧住那只凉凉的右手，目不转睛看向他。　　　　杜子豫粲然一笑，将左手也放到她脸上，指尖触及细滑的肌肤，忍不住戳了戳，便见她嘴巴像河豚一样鼓起来。　　　　头天比赛，众人都让着尹峰。他频频失误，打了七十来杆，却意外拔得头筹，难免对此生疑。怀着些许不满，将刻意放水的对手说了一通，众人也算有说有笑回来。　　　　冯叔找上二楼，杜子豫将尹晗真完璧归赵，顺便说起之前的事情。他向来思虑周全，略掉一些细节，还能顺便暗示冯叔，得跟她做好性教育。　　　　冯叔听到这个消息，倒有些开心，将心里的顾虑也说了出来：“她落水时间太长，医生始终担心，会留下其他后遗症，也让我们多加观察。现在看来，这方面应该没什么问题，回头再去检查一下，如无大碍，婚事也可敲定下来了。”　　　　“这么说，杜家确实该要个孩子了。”杜子豫面无表情，回望一眼房间。尹晗真睡得正熟，应该听不到这对话，就算听到了，也未必听得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