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婴与季玚的封赏很快就下来了,子婴得到了良籍、良田以及爵位。 辰国的爵位共二十级,公士、上造、簪枭、不更、大夫、官大夫、公大夫、公乘、五大夫、左庶长、右庶长、左更、中更、右更、少上造、大上造、驷车、大庶长、君、列侯。 子婴斩首并不多,但他的满功相当丰富,再加上辰律规定大战凯旋,所有得爵者连升两级,封之战妥妥的大战,因此子婴最终得到的爵位是官大夫。 二十等爵位的分水岭是公大夫,自公大夫爵位起便可拥有食邑,因此公大夫爵之后的爵位皆被称之为高爵。 小歌是知道子婴的目标的,他就是奔着高爵去的,拥有爵位他可以得到良籍,但他始终是公子浔的儿子,就算有良籍,可以入族谱,被王族承认,但他的户籍仍旧在公子浔那里,只是从奴隶变成了儿子。但那显然不能让子婴满意,他想要的是拥有独立的户籍,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寻常人家还可以分家,但他与公子浔是王族,那么显然不可能分家,至少他加冠成亲之前不可能,除非他靠自己的能力得到高爵,拥有食邑,辰律允许高爵者分家别居。 “这一次没得到高爵,但只差一步了,下一次战事时随便加把劲就可以迈过去了。”小歌安慰道。 “你之前不还说过三五年内辰国不会再起战事吗?”子婴反问。 小歌想了想,自己是说过,不过原话要委婉一些,只是说辰王未来三五年都会当一个安静的美爷爷。 “我是说过,你很心急吗?才总角之龄,还有大把时间,这三五年拿来充实一下自己让自己下一次表现得更加出色不是更好吗?”顿了顿,小歌问:“公子浔府上有人找你麻烦了?”虽然如此问,但小歌觉得,公子浔的妻妾子女不至于那么蠢,子婴之前可是以奴隶的身份弄死了两个人都什么事都没有,谁还敢再找麻烦? 子婴要摇头。“父亲平时不让他们接触我。” 显然,公子浔也是知道子婴不可能与自己的妻妾子女和平共处,因此尽量避免他们碰上。 听到子婴唤公子浔父亲,小歌微微扬眉,对公子浔很是佩服,不管公子浔对子婴的父子之情是否纯粹,只他能够数年如一日的捂子婴的心,不论子婴如何冷漠都不放弃,也是人才,瞧,这不就有效果了。 对此,小歌看在眼里却没说什么。 这世间有多少父子之情是纯粹的? 得了吧,小歌完全不相信这世上有纯粹的父子之情,不纯粹才正常,公子浔对子婴的父子之情固然不纯粹,但至少公子浔不会想弄死子婴。不像自己与云唐,云唐与云易,简直像被诅咒了一般。 云唐同样看在眼里,比起被云氏最近几代人的父与子关系给打击得对父子之情完全不抱任何期望以至于诡异的觉得公子浔与子婴之间很正常的小歌,云唐更加成熟,也更加理智,暗搓搓的等着看徒弟栽跟头。 人啊,只有栽了跟头,被坑的满脸血才会记住教训。 比起子婴,季玚的爵位升得更高,谢玦为了打磨他将他往最危险的地方最危险的任务里扔,只要没死,不论是爵位还是军职都会升得很快。自然,也就是知道季玚的武艺高谢玦才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折腾,换了别个,他最多折腾一回确定对方不是来镀金的即可。 季玚的爵位是君。 这个消息传来时子婴已经从自己与高爵差之毫厘的现实中冷静了下来,事实已如此,他懊恼也无用,还不如想想接下来的三五年如何充实自己,下次别再又差之毫厘。然后就听到了季玚的爵位,没嫉妒,也没羡慕,而是担心。 季玚的军功他是知晓的,最多封个公乘,如今却封了君。 这样的封赏很厚,厚到能要人命。 子婴有些怀疑,其实季玚不是辰王的儿子吧? 对于子婴的怀疑,小歌想也不想的说:“若按你这标准,那辰王的儿子都不是他生的了。” 子婴不解的看着小歌,小歌叹道:“听说过熬犬吗?” 子婴皱了皱眉,做为一个被喜欢养狗的人放狗养过的倒霉蛋,他自然也关心过那些狗,好吧,也不是想关心,主要就是他找机会将狗给弄死吃了后听那些家僮提过一嘴那些狗的珍贵。是用熬犬的方式养出来的,将数只甚至数十只幼犬关在一个笼子里不给食物,令其自相残杀,最终活下来的那只便是最凶猛的桀犬,而这种养犬方式又被称之为熬犬。很是难得,因此狗被吃了后,负责养狗的十几个仆人全都被杖杀了。 “听不懂熬犬的话,你也可以理解为养蛊。”小歌换了个词。 子婴抬手道:“我懂这两个词的意思,只是,辰王为何要这么做?” 季玚不是辰王的亲生儿子吗? 便是公子浔以前虽然对他不闻不问,但也没这么折腾他啊。 “他是王,做为君王,他希望自己的江山交到一个强者的手里。至于怎样算强者,弱肉强食,谁活到最后谁便是强者。” 辰王在遴选继承人这方面的思维逻辑简单粗暴到让小歌一直都瞠目结舌,泱泱人族万年,君王无数,辰王绝对是最奇葩的,没有之一。 诚然,以养蛊的方式选择继承人,辰王不是第一个,第一个这么干的是炎帝。炎帝的手笔比辰王更大,整个人族都成了一锅沸水,而她也没失望,最终的胜利者青帝继承了她的帝国,并且治理得很好,为后来人族击败列族打下了最坚实的地基。 只是,炎帝折腾的对像并非她的子嗣,不过话说回来,炎帝折腾继承人的时候她已经几千岁了,连孙子都十几代了。虽然服食了不死药的炎帝不管多大岁数都还能生孩子,但那个时候她最后一个孩子都已出生好几百年,因此那会儿,估计她的子嗣都死得差不多了。 辰王与炎帝的情况可不同,他折腾的都是亲生儿子。 子婴想了想,竟诡异的有些理解辰王。“偌大的江山若是交给一个废物点心,让败个底朝天,想来便是死了也会死不瞑目。” 小歌:“....辰王一定会很高兴有你这么一个知己。” 选拔继承人的方式很多,辰王用的是最简单粗暴的好不好啊。 似是看出了小歌的腹诽,子婴道:“难道辰王不这么做,诸公子就不会自相残杀了吗?” 小歌想也不想的回答:“怎么可能,权力迷人心,王族的血管里流淌着对权力的无尽渴望,弑父杀兄杀弟杀子实属天经地义之事。” 子婴挑了挑眉,都清楚这些怎么还为辰王的行为瞠目结舌? 小歌诡异的无言以对。 季玚封了君,自然有了自己的府邸,不过因着年纪的关系,季玚暂时不用搬出王宫。尽管如此,季玚还是主动搬出了王宫,搬入了上卿府。 王宫里现在....季玚着实没有一丁点的安全感,他太清楚辰王什么德行了,辰王正期待他反攻呢,绝不可能因为自己是他儿子就会在自己遇到危险的时候出手相救。 以前的自己除了嫡公子的身份什么都没有,因此还能往深山老林里躲清闲,而现在,季玚可以笃定的说,他若是往深山老林里躲,那么比耗子还要多的死士一定会追着自己进山林里,深山老林可是最好的杀人地点,杀了人,随便一丢,尸体很快就会被猛兽给处理干净。 权衡利弊之后季玚果断跑来上卿府了,虽然不知道小歌为何对自己另眼相待,但不管原因如何,小歌是目前他能够想到的唯一一个能够为他提供一个安全地的人。而这也是他那位主治医者白苏的意见,在他试探的向白苏提了下自己的处境后,白苏回信让他去找小歌。 “这个病人的病例很少见,在我攻克前他不能死,拜托。”小歌无言的看着白苏让季玚给自己的亲笔书信。“这才多久,居然被药王谷给同化得这么深。” 病人的生死很重要,在自己攻克疑难杂症前病人绝不能死,不然疑难杂症没能攻克,自己如何说自己是一名医者? 至于疑难杂症攻克之后病人的生死,死了就死了呗。 以上是药王谷不少疯子的三观。 “虽然我很希望你能走出来,振作起来努力生活,可这走出来的方式....”小歌嘴角微微抽搐,好吧,不管怎么样现在都是在努力生活了,虽然是往变态的方向发展,但变态总好过心如死灰。 季玚没听清小歌说什么,便问:“你说什么?” “感慨药王谷强大的同化能力。”小歌回答。“椒兰院有你的房间,还是你以前留宿时的那间。” “谢了。”季玚深表感激。 小歌表示大家都是朋友,不客气。 季玚闻言就真的不客气的背着包袱往椒兰院走。 小歌站在原地瞧着手中写字的缣帛,缣帛非常干净,干净得异常,让人一眼就有种感觉,在缣帛上写字的人八成有洁癖,不过是用来写字的粗劣缣帛居然都能如此干净,洁癖没救了。 也因着这份干净整洁,小歌才没怀疑缣帛是别人写的,可.... “想多了吧。”小歌低语。 云唐与谢琳得知季玚拎包入住时季玚都已经安顿好了,知道是小歌的准许后夫妻俩都没反对。确切说,谢琳出于某些原因也不希望季玚出什么事,王族之中这样的赤子之心百年难遇。至于云唐,他目前唯一的目标就是稳固住自己在卧房的床位,好不容易从书房搬回卧房,他可不想又被赶去书房。 椒兰院是专门给孩子起居的地方,除了季玚有房间,子婴与谢氏子弟都有着一间属于他们个人的房间。只是除了子婴,别的孩子每个月最多一半的时间是在椒兰院,如今多出个季玚。子婴还好,早在弄明白季玚的倒霉后便有了这个推测,谢氏兄弟们则半晌没反应过来,而反应过来后第一件事是弄清楚谁准许季玚拎包入住的,第二件事便是找批准的人。 小歌打着呵欠道:“天不早了,有事咱明天说行不?”真的很晚了。 谢非伸手捏住小歌养回了一些肉的脸蛋,还扯了扯让小歌的脸做出了鬼脸的表情。“现在醒了吗?” 谢泞跃跃欲试的看着小歌可爱的脸蛋。“大侄子,我也想捏捏阿姐的脸。” 可算精神了点的小歌一巴掌拍掉了谢泞肉呼呼的手掌,再拉掉谢非的手,不悦道:“我这是脸不是面团。” 谢非道:“不这样的话你会醒?” 不会。 小歌叹道:“小祖宗你想干嘛?” “你是长辈,我是晚辈。”谢非纠正。 “我还是头回见到捏长辈脸的晚辈。”小歌无语道,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她的脸就那么像面团吗?谁看了都想捏两下。 谢非看了眼谢襄,谢襄立马伸手捏了捏谢泞的脸蛋。 小歌:“....”行吧,她被打败了。 看小歌快抓狂了,谢非终于问:“季玚搬进来了。” 小歌闻言,点头。“啊,这事啊,我准许的,怎么了?” “你明知他是王族,辰王怂恿公子王孙杀姑父的事你莫不是忘了?”谢非皱眉道。 这事啊。 小歌可算反应过来了。“季玚和别的公子不一样。” 谢非闻言,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知人知面不知心。” 有个王姬的祖母,谢非虽非王孙,却也是宗亲,不免与公子王孙们打交道。对于一个不知事的孩子,大人们往往不会防备和注意太多,而这也让谢非接触了太多的东西,谁也没想到谢非虽无小歌的超忆症,却也天生记忆力异于常人。 对于公子王孙们,谢非素来是敬而远之,若非自己祖母是辰王的女儿,他是真不想与那些人接触。 小歌对于谢非的情况也略有所知,大家都是受好记忆折磨的人,算是同病相怜,最多就是谢非没自己那么严重,也没有中年或晚年精神出问题的隐患。 与谢非讲道理将人性是不可能的,这家伙根本不信那些。 某种意义上,云唐在谢非的身上很成功,好好一个孩子让教得根本不像个孩子,比自己还离谱。 小歌道:“族长没反对。” 五个字成功让谢非闭上了嘴。 云唐不会留一个高危的隐患在自己的府里,他既然没反对,必然是有把握控制情况。 “晚安。”小歌笑了笑,推开谢非就往自己的房间走,她还是孩子,再加上功法的关系,每日至少睡六七个时辰,可现实却是她已经睡眠不足很长时间了,不趁着如今没什么事情抓紧时间补眠,以后可能又有事情,想补眠都没时间。 **** 九嶷城,百家坊,书舍。 不才将所有关于血祭的古籍都给翻遍,连残卷都没放过,恍惚间有种回到刚被师父从邺城乞丐窝捡回去时的日子,从白到黑,从黑到白,生活里除了古籍还是古籍,没抑郁也挺不容易的。 九方随手捡起一片简牍,立时就觉得脑仁略疼,简牍之上赫然是比甲骨文还要遥远的象形文字,抽象如鬼画符。 九方自问自己的知识很广泛,精通三十几种语言,从人族各个分支到非人智慧物种的语言应有尽有,更精通二十几种文字,从如今还在通用的文字到古代文字都有,然而,面对不才她总有种自己的知识量很贫瘠的感觉。 不才抬头看了眼九方,这是她新结实的朋友,也是第二个能与她通宵夜探还跟得上她思路的人,第一个是小歌。且比起还是孩子,只是典籍的知识量丰富的小歌,九方的知识量更多的来自于阅历。 活久见大抵就是如此了吧。 虽然九方看着挺年轻的,但不才知道,这也就是看着,虽然九方某种意义上的确很年轻,可这个自称九方的少女实际上可能好几十岁了,甚至百岁都有可能。 原因? 明明以人族的神裔氏族之一的氏为名,但这个少女却并非纯粹人族。非人生物的年龄决不能用人族的标准去看,婼还几万岁了呢,但看着,最多双十年华。 思及此,不才忽问九方。“九方你听说过血祭吗?” 九方回以茫然的表情,原谅她,她虽有人族的血统,却并非纯血,且最初的时光并非在人族渡过,而她最初生活的族群,根本没有血祭这个词。好一会,九方终于从记忆的长廊里挖出自己游历大荒时听过的某些关于血祭的传说。 “以生灵的生命乃至灵魂为祭品的邪恶祭祀?” “对。”不才点头。“你有没有听说什么血祭是需要数十万生灵为祭的?” 数十万!? 这个数字让九方呆了下。“又不是湮灭教徒,谁会那么疯狂?” 湮灭教徒? 不才一怔,忽的反应过来一件事,自己可能找错方向了,自己不应该找血祭,应该找湮灭教的典籍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