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歌来封地战场有些日子了,不是自愿来的,封地都打成什么样子了,便是这里原本的居民都早早的跑干净了,她没事才不会往这里跑。 云唐提议,女儿阅历太少,没有关于战争的阅历,而这是个乱世,战争几乎是每个人都要打交道的事,区别是多与少,不会有例外,应该给她补一补这方面的阅历。 谢琳想了想,觉得有道理,因此小歌出现在了封之战的战场,出现在了谢玦的面前。 “不过我也没让族长好过,我走的时候他又被赶到书房去睡了。”小歌烤着子婴的衣服道,在雪中跑了那么久,衣服早就湿了,就差结冰,若不换,必然导致着凉。若是别人,哪怕是季玚,对于这种问题小歌都能随便找个借身干净的衣服用用,但子婴的身形....整个军营绝不会有谁的衣服是他穿着合身的。 借不了衣服,小歌干脆让子婴将衣服给脱了下来,衣服上所有的水分刹那间结成了冰,小歌再用力的抖了几抖,衣服上所有的冰碎裂落下,不过须臾,衣服便干了。 虽然干了,却是冰的,这种天气不适合直接上身,还得烤烤。 子婴裹着毡毯饮完了姜汤,身体立时就暖和了起来,寒气仿佛一扫而空。“你怎么报复回去的?” “我告诉族长夫人,我杀过很多的人,战场上的阅历不外乎见血,挺没必要的。她没答应,但,看得出来挺生气的。” 子婴还是茫然,小歌杀过很多人是显而易见的事,若非杀过很多人这人也不会对尸体对杀人那么淡定,这有什么好生气的?“是师父让你杀的人?” “嗯。”小歌点头。“药王谷有很多的医者,而研究新的药物总得有活人试药,不然怎么知道自己哪里有问题,以及药物能否在人族身上使用?因此除了医者还有很多专门用来试药的药奴,都是药王谷花了重金从列国的牢狱里买来的穷凶极恶的死刑犯。只是,就算是穷凶极恶的死刑犯,到底也是人,试药多了人也是会出问题的的,最后就不能用了。若是不能继续用的时候已经死了倒也罢了,可将其解剖,内脏与骨骼制成标本供生徒们学习用。” “那若是还没死呢?”子婴有种不是很好的感觉。 小歌理所当然道:“那自然是安乐死之后再制成标本。” “如何安乐死?” “沉梦。”小歌摸了摸衣服,已经完全干了,并且暖烘烘的,可以穿了,随手丢回给子婴。“那是一种专用于安乐死的美酒,饮用之后人会陷入沉睡,然后在沉睡中没有任何痛苦的死去。” “谁负责的?”子婴问。 “原本是天南星那个毫无人性的家伙负责的,后来变成了我。”小歌回答。 “那些人愿意饮下沉梦?”子婴问。 小歌露出了好笑之色。“这个不重要。” 药王谷不会养着一群已经没有价值的药奴,而他们又都是穷凶极恶,所犯罪行便是砍十次脑袋都绰绰有余的恶徒,放他们出去那是造孽,既如此,让被推迟的死刑不必再推迟是对所有人都最好的选择。 子婴将衣服穿好,道:“很重要,关系到你是如别人所愿的喂沉梦还是斗智斗勇的让人饮下沉梦。” “自然是斗智斗勇,好死不如赖活着,那些杀人如麻的恶徒可是很爱惜生命的。”小歌叹道。“我当年花费脑子最多的地方就是如何让他们饮下沉梦了。” 那些已经被各种药物实验给弄得奄奄一息的恶徒很是让她开了眼界,人在濒死却还没死的时候为了自救会做出什么样的事,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出来的。而在无法让她改变主意后,吐出的咒骂,完全汇聚了整个世界最恶毒的字词。 “你当年才多大,竟然让你做这样的事。” “是族长的意思,杀人得从娃娃抓起。” 子婴完全能理解谢琳为何将云唐赶去书房了,让一个娃娃去跟一群穷凶极恶的恶徒打交道,还得弄死,哪怕那是已经被弄得只剩下一口气的,可能只剩下嘴皮子还能动动的恶徒,也够考验娃娃的心理素质的,也不怕小歌落下心理阴影? “这次又是想训练你什么?”子婴很是无奈的问,直觉云唐既然出主意,多半是不会想训练什么普通的东西。 “族长夫人想锻炼我的军事能力,族长,他想锻炼我面对伏尸百万的战场时的心理承受能力。”小歌随口回道,将火盆上煮好的羊肉羹盛了一碗给子婴,再给自己盛了一碗,又往雪团的饭盆里倒了半罐。 子婴一时间竟不知是羡慕小歌好还是同情小歌好,小歌如今也不过六岁吧,这么养孩子真的没问题吗? “我给你的药还剩下多少?若是不够就找我要,我,大概不会上战场,药也用不上。”小歌道。 虽然以云唐的性格肯定很乐意将她丢到战场上磨砺一下,但谢玦到底不是云唐,虽然同样想要磨砺她,但谢玦的选择让她帮忙处理军务,将一个垂髫稚子丢到战场上这种事谢玦显然还干不出来。 只是,小歌宁可去战场上,军务好多好烦,她好不容易养回来的膘不过短短时日又没了。 子婴闻言也没跟小歌客气,将自己用得差不多了的几种药与小歌说了说。 “这么多,你怎么用的?”小歌诧异不已,方才看子婴的身体,虽然添了不少伤,但还不至于将那么多药都给用光。 “我如今是曲尉。”子婴回答。 小歌瞬懂。“稍等一下。” 不同于之前送子婴与季玚从军的猝不及防,小歌走的时候因为时间不着急而准备得更多,足足一马车的药。其中大部分在到军营后被谢玦看到后就搬走,但还给她留了一箱以防不测,全是用来救命的好东西。 “寻常小伤就别用它们了,浪费,这些东西用完了我也没地方去补,若是乱用,等更需要的时候却没有就要命了。”小歌道。药王谷属于不见兔子不撒鹰,短时间她不想再放血了,且她就是想放血,这附近也没有药王谷的医舍。就算有,大战爆发的时候人也该跑光了,乱兵砍人可不管你什么职业,为了军功,杀良冒功的事多了去,且对于此种行径,大部分将领都是睁只眼闭只眼。 “嗯。”子婴点头。 子婴对于手头的药都是很省的用,除非实在是要命的伤,不然都用的从军医营领的金疮药。奈何,谢玦与唐婴都不是消停的,哪怕是进入了冬季,无法大动干戈,小规模的冲突仍旧不少。 冬季结束,孟春上旬,积雪尚未融化,谢玦与唐婴便再无顾忌的交起了手。小歌也没了去探望子婴与季玚的时间与机会,跟谢玦的身边忙得脚不沾地,最多就是从下面递上来的汇报里得知这两位命都挺硬的,都没死,更多的就不清楚了。 根据小歌的不完全计算,封之战的战场,唐国投入兵力达五十万,辰国则是六十万,真正意义的国战。往前数千年都不曾爆发过如此大规模的战争。 这个数字还在增加,不过不是唐国那边,唐国前两年才发生过旱灾,且国中总人口,便是算上奴隶也不超过七百万,维持五十万的兵力已是极限,增兵的是辰国。 仲春的时候辰王亲自跑到了后方的西樾三郡,鼓励所有男丁上战场,但凡参加封之战的,无爵的得爵,有爵的爵升一级。 小歌与谢玦得知这两个消息俱是一愣,辰王还真是可以啊。 都古稀之年了从洛邑跑到西樾来,也不怕老骨头散架呜呼哀哉? 好吧,就算事实已经证明了你身子骨棒棒的,这么一趟折腾居然不仅没死,连病都没生,但西樾可就在封之战的背后,直线距离,骑马也就一天的事,你就不怕出事啊? “至少我们可以庆幸他没跑到这里来。”小歌安慰谢玦。 诚然,辰王这么做很是激励士气,整个辰军如今都仿佛打了鸡血一般,但考虑到辰王的年纪....心脏真的很受考验。 谢玦揉了揉额角。“他若是年轻二十岁,早已出现在这里。” 辰王有自知之明,不会干涉将领用兵,但他也不会一直都在安全的洛邑等消息。 封之战打到现在这程度是辰王与谢玦都没想到的,本来几万人就能解决的小仗,谁能想到唐王会脑抽到掺和进来,于是不断升级,最终发展成了如今的国战。 这般的国战让辰王干坐在洛邑等消息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尤其是在封之战呈胶着状态的如今,双方的士气都不太高。权衡利弊了一番,他就跑西樾三郡激励士气来了。就这还是他已经顾忌了自身年龄的表现,若是二十年前的辰王,绝不会止步于西樾三郡。 辰王到底是辰王,成功鼓励了士气辰王便回洛邑了,回去的路上还顺便检查了一番物资的运输,同时下令将各地的平准仓与军仓都打开,里头的粮食都送往前线。 封之战的辰军已经增至七十万,预计不会再增加了。 七十万人,一顿吃掉一座大山,军粮必须确保供应无恙。 虽如此,拉锯状态始终无法解除。 不论是谢玦还是唐婴都很沉得住气。 只是,与谢玦最近的小歌却知道,谢玦的白发正不断往外冒。 谢玦是辰国的五位上将军中最年轻的,不算南境的姬屺,那位是特殊情况,前任上将军年纪旧伤复发死了,一时半会找不到更好的选择才让他当了上将军,不然以他的军功还不足以胜任那个位置,只是所有选择里他是最合适的也是军功最高的,辰王这才提拔了他。 谢玦是靠军功一步步走到这个位置上,正处于一个武将的鼎盛期。 四十几岁的年纪,加之从来都没为后方发愁过,谢玦大抵是有史以来最轻松的名将了,辰王用人素来疑人不用,用了便除非你真真切切的背叛给他看,否则他都不会疑半分。要说多信任也不是,辰王的用人不疑是建立在一种迷之自信上的,他自信他任用的臣子找不到比他更好的选择,虽然事实也的确如此。 与其说是信别人,不如说他是自信到自负。 但这样的辰王的确很让臣下省心,而谢玦还有个前丞相现上卿的阿姐,那就更省心了。 纵是孙子都在读书习武了,谢玦仍旧青丝如墨,如今却已染上霜色,足可见其压力,估计唐婴那边也好不到那去,国战打到如今,比的就是双方主将的抗压能力。 谢玦的每根白头发都被小歌给挑了出来,再用药水给染成了黑色。 若是让下面的将领看到主将都长白头发了,多少有些不好的影响。 谢玦的原意是将白头发都给拔了,但小歌反对,谢玦可不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头发拔多了,回头就该秃头了。 “就算你自己无所谓也要考虑一下舅母的感受,日日对着一个秃脑门,很扫兴的。”小歌一边染色一边道。 “大王脑门也秃,看着也很精神。”谢玦道。 “阿舅你也好意思跟大王比啊,他都多少岁了,相对于同龄人,他只是脑门秃而非整个秃,整体的头发也很浓密,看着自然精神。”小歌无语。 谢玦纠正:“叫阿父。” “虽然族长是赘婿,我随的也是族长夫人的姓氏,不是你的。”小歌提醒。 “我与阿姐是同一姓氏,且同父,按着华族的传统,兄子弟子亦吾子。” 没毛病,同父母的兄弟之子亦为自己之子不仅是华族的传统,准确说应该是人族自九州帝国时代留下来的传统。至于谢琳与谢玦是姐弟不是兄弟这一点,小歌很清楚,提了也是白提。 九州帝国时代赤帝以兄长子继承氏族便是一个活例子,而同样的例子还不少,或兄弟无所出便以姐妹之子为继承人,或如赤帝那般。 在那个时代,同父母的兄弟姐妹之子亦吾子,享有继承权,只是母系氏族社会结束后这种传统才变成兄弟之子亦吾子。 谢玦若是跟她探讨九州帝国时的传统,那她可就没法反驳了。 “我有父,阿舅也有子。”情况不一样。 “我无女。”谢玦理直气壮道。“你又不认云唐那个人渣,认我为父有什么不好的?我对你那么好。” 你对我是挺好的,我亲爹都没你对我好。 小歌还是想扶额。“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一直跟族长置气。” 对的,置气,谢玦对小歌是真的好,但在让小歌唤他为父亲这一件事谢玦格外的执着加有毅力,仿佛希望她是云唐生的这一事实不存在一般。 谢玦没回答,而是换了个话题。“对了,一直没问,他让我打磨的那两个孩子是什么人?” “觉得怎么样?”小歌问。 “是好料,唐玚很稳,但该灵活的时候他也格外灵活。还有婴,他有点像狼。” “狼?”小歌不解。 “狡诈、坚忍、残忍。”谢玦总结。 “这是在夸他?” “显而易见的事。” “挺别致的夸赞。” “他前些日子立了一大功。” “又干嘛了?” “他用了一个月的时间设计与引诱敌方的一支队伍,打了一场漂亮的伏击战,斩首四百余人。” 就为了对付四百多人花那么多心思,很少有人能够做到,而子婴做到了,目的是为了最大限度避免自身伤亡与最大限度的斩首,深谙如何以最小的代价换最大的利益。这样一个人为将,于下属而言无疑是一件好事。更值得一提的是子婴所展现出来的战术,军事天赋相当不错。 “这两块料若不陨落,来日必成名将。”谢玦总结道。 “评价这么高?”小歌挑眉。“他们最大也才十来岁。” 谢玦反问:“还记得我教你时提过的名将们吗?” “记得。” “那些大多为空降,少数不是空降的,也是一有机会便大绽光芒。” “我记得,你当时说,能否成为名将,一半靠天赋,另一半靠后天的机缘。而这里头最重要的是天赋,若无天赋,便是有机缘也不会打出名将的风采。” 自然,谢玦在信的后头也补了一句,后头的机缘也不能少,不然再有天赋没有机缘也不会成为名将。 “名将天生。”谢玦道,顿了顿,有些疑惑:“这么好的料子,还一找就是两个,人渣的运气真好。” “子婴是公子浔的庶子,季玚,他是公子。” 谢玦愣住,公子浔的庶子?人渣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不是一直都很介意阿姐对公子浔的另眼相看吗?哪怕只是恩情,并无男女之情。怎么会与公子浔的儿子有联系?还有季玚,十来岁的公子,只有一个,便是唯一还活着的嫡公子。 “他想干嘛?”谢玦不解。 两个都是大/麻烦,辰王明示加暗示诸公子王孙谁杀了云唐便是下一任王在辰国是公开的秘密,尽管所有人都无法理解这两位在这种事情上的淡然,不过看这两位互相折磨几十年,不管多诡异的事都已经能够淡定以待了。 指不定又是新的折磨对方的法子。 谢玦却很清楚,不是,辰王是真的想杀云唐。 原因也猜得到。 不管下一任辰王是谁都不可能压得住云唐,若不想云唐日后跟玩似的砍辰王的首级,趁着如今还能控制将云唐给弄死是最好的选择。 季玚是嫡公子,子婴是王孙,不管是哪个都有弄死云唐的动机,云唐这是嫌命太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