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人最讲究知人善任,陛下能从各人秉性考虑,已属难得。只是当各部门需分工合作,协同制衡时,还得关注他们的来历出身,家族恩怨。例如,”梁毓顿住,他修长的手指往纸上一点,问道:“这吏部郎中陈慎,陛下会如何安排?”
赵承熹只顾看着那玉白的手在眼前晃过,落在纸上,被浓黑的墨迹一衬,在灯下看来指尖竟如暖玉似地微微透明,美得摄人心魄。
他心神一晃,恍惚了一瞬才听清梁毓的问话,忙低头佯装思考片刻,再抬头时脸上是略略无赖的笑容,“先生又要考较我功课么,若是我答得好了,这回可有什么奖励?”
“……”梁毓哭笑不得。
当年他带两个皇子读书,为了激发他们的积极性,少不得偶尔带些零食或是小玩意儿做奖品,答得好的,就可以获得奖励。他带来的多是从宫外搜罗来的东西,两个小殿下看着新鲜,争得不亦乐乎。
只是……那都是些哄小孩儿的玩意儿啊。如今普天之下,莫非他赵承熹的王土,他想要什么没有,却还像当年一样,讨要个什么彩头!
梁毓不好当面呵斥陛下幼稚,只得干笑一声,“陛下想要什么彩头?如今微臣连头上片瓦,脚下寸土,可都是陛下您的呢。”
他本意指的是如今借住在恪王府。却不知这话戳中了小陛下哪里的萌点,赵承熹满意的笑了:“嗯,也对。这权且也算是个奖励。”
他看着陈慎的名字,略一思索,答道:“陈慎此人是右相门下,思想倒是比他老师活络,才华手段都有,办事颇得章法。只是……就爱钻到钱眼里。好在没给他管户部。”
这样的评价让梁毓一愣,又忍不住笑了,“陛下看人的眼光进步很快。看来前些日子大臣们在朝堂上的多次辩论,对陛下有颇多助益。”
赵承熹哼了一声,“吵得我头疼。”
“于君主而言,兼听则明,偏听则暗对臣下而言,敢于在君主面前直言进谏,是对主上的信任,对国家的责任所在。因此他们肯在您面前吵架是好事。”梁毓微笑,“只是陛下,您如何判断他们谁吵赢了呢?”
赵承熹自有标准决断,只是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说明才合适,于是恭敬道:“还请先生指教。”
“衡量臣子的标准,在于是否能忠于社稷大义。”梁毓说着,手指不自觉地在案上轻轻敲击,“所谓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举能,讲信睦修。君心须持公心,公心既是大道。秉持公心,履行大道,则贤能趋附如百川归海,信睦自修如春风化雨。”
赵承熹好不容易才把眼睛从梁毓的手上挪开,心猿意马中只听了个头尾,只把听得懂的细细咀嚼了一遍,点头道:“忠于社稷大义,明白了。”
他看梁毓脸上已倦色深浓,于是把那稿纸拢入袖中,把梁毓半拉半推弄进内室,“夜深了,先生早点歇了。身子不好可别熬夜了。这些人我回宫去再琢磨琢磨,您放心就是。”
他走到门口,忽又站定,环了这屋子一眼,回头灿然一笑,“今年进贡上来的颇有些好东西,待我挑了好的,送到这里来给先生!”
梁毓张了张嘴,看着赵承熹的笑容,自己打算搬出王府的决定,一时不知如何说出口。略一犹豫,他已经踏出门去,并掩上了房门。
梁毓叹了口气,这话还是下回见面再提吧。
然而,没等梁毓找到下次机会,赵承熹却已得知了这个消息!
那日是冬至前夕,还有两日就到了朝中正旦休假的日子。梁毓才下朝不久,就有宫里小黄门匆匆来传陛下口谕,被急召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