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人生最苦别离。不甫能喜喜欢欢,翻做了哭哭啼啼。事到今朝,休言去后,且问归期。 看时节勤勤的饮食,沿路上好好的将息。 娇滴滴一捻儿年纪,碜磕磕两下里分飞。 急煎煎盼不见雕鞍,呆答孩软弱自己。 《折桂令·想人生最苦别离》 ☆——☆——☆——☆——☆——☆——☆ 隆成十年九月,京城苏府。 “怎么?宁可死也不肯交代那个野男人是谁吗?”一个面目狰狞的中年男人手执铁鞭,正对着一个纤弱的女人怒吼咆哮。 那女人跪在地上,身上已经被抽得血迹斑斑,伤痕累累……她忍着疼痛分辨道:“老爷,仅凭在妾身房中搜出几件陌生男人的衣服,就指证妾身不贞么?妾身嫁入苏府已有十八年了,老爷还不了解妾身的为人么?” 中年男人听了更加暴怒:“臭□□!我还不了解你是什么货色么?自从把你这贱货带回苏府,我苏槐安就他妈一年比一年倒霉!”说着鞭子又挥舞在那瘦削娇弱的身子上。 “哎哟老爷,干嘛发这么大的火儿?可别气坏了身子呢!”一个年轻女人挺着个肚子在丫鬟们的簇拥下慢慢走进柴房中。 “哎呀!我的姑奶奶!怎么不好好在房里歇着,跑这儿来干嘛?这里一股子霉味儿!可别熏坏了我的宝贝儿子!”苏槐安忙丢下鞭子快步走过去搀扶那女人。 苏槐安已经四十三岁,取了七个老婆生了四个女儿,想儿子都快想疯了。这位八姨娘一进苏府就有了喜,且算卦的瞎子还说了,八姨娘腹中这一胎一定是个儿子!如今在这府里除了大夫人可就属她最尊贵了。 八姨娘扭捏一笑道:“我倒是想歇着啊!可谁让咱们家一个比一个的让人不省心!老爷您快去瞧瞧吧,四丫头都快把大夫人给气昏了!至于五姐么……” 八姨娘突然阴险地看向跪在地上那女人,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其实老爷不用打也不用骂,不如让她跪在钉板上,不许她吃也不许她喝更不许她睡觉,用不了两日保管她挺不住什么都招了!哼哼!” 苏槐安怒道:“老子哪里有空跟她耗!”说着走又过去一把揪住她的头发,恶狠狠地说道:“待会儿老子回来你若再不说,就直接把妳交到刑室,由大夫人行刑!你和你生的那个小贱货都不让老子省心!” “老爷,求你不要难为苇薰……”那可怜女人哀求道。 柴房的门“哐”地一声又被锁上,苏槐安和八姨娘已经扬长而去。 这个可怜的女人名唤晚娘。十八年前,年仅十八岁的她是庆阳未央乐馆第一名妓,那时候她的名字还叫做晚香玉。出道三年,她就已赚足了足够为自己赎身的银子。也就是在那时候她遇见了这个改变了她一生的男人苏槐安。 苏槐安是庆阳大财团的独子,当时还年轻的他也算得上是风流倜傥,一表人才,对晚香玉更是一往情深。苏槐安甚至为了晚香玉还饮过□□,晚香玉被他的痴心所感,不顾鸨母何十三娘和未央乐馆姐妹们的阻拦,执意随他入了苏府做了他的五姨娘。 直到今日,何十三娘的话还响在她耳边:“做咱们这一行的,最好的出路就是攒够了银子,自己做老板。嫁人?呵!就别想了,除非那男人不知道你的过去! 你如今正红正是好年纪,还不趁现在多赚些银子!我告诉你,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男人可不如银子靠得住!晚香玉,你可以跟苏少爷好,不过千万别进他苏府的门……否则今后的罪有你受的!” 可惜这逆耳忠言,晚香玉并没有听进心里去。而且当时她为表自己不是贪图苏家的富贵,晚香玉还是用自己的积蓄给自己赎的身。嫁入苏府之后,晚香玉改名为晚娘,意思是自己与曾经那段青楼生活彻底诀别。 初来到苏府,苏槐安对晚娘是百般宠爱。庆阳有名的晚香楼就是苏槐安斥巨金为她所造。可这所谓的“爱意”随着晚娘青春年华的流逝也渐渐消散不在…… 五年前苏家因为用不正当的手段打击同行拓拔家,遭到对方狠狠反击,以至于在庆阳呆不下去,全家迁至了京城。大概是觉得在天子脚下,拓拔家不至于会追到这么远来报复。 苏家放弃了庆阳的一切来到京城,虽说靠着祖辈留下的财富还算得上大富大贵,可在商场的地位却一落千丈。而这一切……苏槐安都认为是因为娶了青楼出身的晚娘得罪了列祖列宗才造成的,所以也变得越来越嫌恶她。 此刻,晚娘已经痛得一动也不能动,回首曾经的一切,自己都不由嘲笑自己的傻……是啊,自己的一片痴情最后换来的都是什么? 晚娘到现在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得罪了谁…以至于遭到这样恶毒的陷害。自打进了苏府,她一直小心做人,从不与人交恶。其实……也许晚娘唯一的罪过,就是她的美貌。 苏府的妻妾,样貌都没有太出挑儿的,苏老夫人不喜欢太过美艳的女子,只希望儿子能纳会生男丁的妾室。所以苏槐安的那些妾侍们不过都是长得端正看得过去罢了。 晚娘的姿容即使在美女如云的未央乐馆都是艳压群芳的。到了苏府和苏槐安的妾侍们站在一起,简直可以说是凤凰站在草鸡群了。也许这正是她们恨她的原因吧。 而苏槐安刚才的话更是让晚娘痛彻心扉,原来在他眼里,自己一直都只是个□□而已。 交给祠堂……晚娘明白那意味着什么,大夫人手段的毒辣更是让她不寒而栗。她的人生已经绝望至此,她不怕死,只是放不下她唯一的女儿苏苇薰。这孩子已经没人疼了,若在没了亲娘,岂不是更可怜! 大夫人房中,苏苇薰正跪在嫡母面前“聆听教诲”。她虽不及生母晚娘的美貌,性子却比晚香玉果毅百倍,论模样也是个极标致的美人,大概这也是她的嫡母和嫡姐们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的理由之一吧。 苏苇薰没有承袭晚娘那种妩媚之美,倒是有股子晚娘所没有的英气之美,这大概也与她成长的环境有关。苏家四位小姐,苏紫薰是唯一的庶出女,生母又早已失宠,其境遇可想而知。 大夫人一边悠哉地抽着水烟一边说道:“这位柳老爷可是当朝丞相柳得宜的亲弟弟,他本人也在朝为官,今年才四十岁。苇薰,你能做他的小妾,那可真是你几世修来的福气!” 呵呵,才四十岁……不过这恐怕是嫡母给自己介绍的“最年轻的”一位夫婿了吧。 侍立在大夫人一旁的二姨娘笑道:“正好司徒家的大公子过了年也要迎娶咱们家大小姐了,这可真是双喜临门呢!” “呵呵呵,你说的不错。”提到大小姐苏紫岑的婚事,大夫人一张脸不由乐开了花。司徒老爷在朝官居一品,司徒家的大公子一表人才不说,来日也定会走上仕途,大女儿没准儿将来还能做个诰命夫人呢,这可比自己嫁作商人妇可风光多了。 而苏苇薰,在苏府所有人眼里自然也只是给老头子做妾室的命。 苏苇薰低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开口道:“母亲,女儿还不想嫁人。况且,二姐和三姐还未曾许配人家,我是最小的怎能先嫁呢?”苏家二小姐三小姐是孪生,与苏苇薰同龄,性情却一个比一个刁钻。 二姨娘却撇撇嘴,阴阳怪气地说道:“哎哟四小姐,你如何能与苏府三位嫡出小姐比呢?二小姐三小姐那将来可是要做夫人的,这未来夫婿自然要好好挑一挑才是。 可四小姐这辈子注定就是做妾侍的命,找个有钱有势能疼你的男人就知足吧! 再说你都什么岁数了?都已经十七了!若再留在苏府吃上两年闲饭,恐怕到时连老头子讨妾都嫌你岁数大!你可别把大夫人的好心当做驴肝肺!” 二姨娘原是大夫人的陪嫁丫鬟,惯会拍大夫人的马屁,更是大夫人的心腹,平日里没少给大夫人出过坏主意。否则一个无子嗣又无宠的姨娘,苏府哪里有她的好日子过。 苏苇薰皱了皱眉道:“二姨娘,我在与我母亲讲话,局外人无须插嘴!” 二姨娘:“你!” “闺女,你二姨娘讲得也不无道理。”大夫人放下水烟,继续说道:“苇薰,你知道为娘为了给你寻个好婆家托了多少人么?其实现在有钱有势的人家纳妾…十七岁都嫌年纪大呢!” 苏苇薰没有说话,其实现在比起自己的处境,她更担心的是生母五姨娘,担心父亲不会相信五姨娘的清白…… 气氛正尴尬间,苏槐安来了:“苇薰,你又惹你母亲生气了?” 二姨娘忙走过去扶着苏槐安坐到正座,一边添油加醋道:“老爷快管管四小姐吧!大姐为她操碎了心,可这丫头却一点儿都不领情呢! 老爷,咱们苏家若能与柳家攀上亲,今后老爷在京城做生意也不怕吃不开了!” “嗯。”苏槐安点点头,又看向大夫人道:“这个家,处处都有劳夫人操心了!” 大夫人白了苏槐安一眼道:“我不操心怎么办?哼!这四丫头真是让你给惯坏了,我还从没听过有谁家的庶出女儿敢这样忤逆嫡母的!” 苏苇薰忙道:“爹爹,女儿没有忤逆母亲的意思,女儿只是……” “放肆!”苏槐安扬手给了苏苇薰一个耳光,对着苏苇薰怒道:“混账!这个家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 大夫人坐在那里冷眼旁观,眼中露出解气的神色。 苏苇薰口角流血,她捂着脸没有再多说什么。她知道此刻逞强无用,况且现在生母还犯在他手里。 苏槐安又对大夫人道:“夫人,苇薰这事么…今日且先放一放。苇薰美貌,不愁嫁不出去。” 大夫人一愣,这话她可不爱听,自己给他生了三个女儿也没听他夸过一句,偏偏夸这个□□生的小贱种漂亮。 大夫人冷哼了一声:“哼!好!以后你们这些破烂事我还真不管了!你留着你这宝贝女儿养一辈子吧!”说完又开始气哄哄地抽起水烟。 苏槐安又对大夫人低声道:“眼下让我头疼的是老五!一会儿把老五押到刑室,就劳夫人严刑拷问那个贱人吧!” 大夫人冷笑:“怎么?那个贱人还不肯招么?” 苏槐安点点头,大夫人想了想,突然沉下脸说道:“我可没那个闲功夫拷问她,下午……直接沉井吧!” 什么!这话听在苏苇薰耳中无异于晴天霹雳,“母亲,我求求你!饶五姨娘一命吧!你让女儿做什么都行!母亲让女儿嫁给谁女儿就嫁给谁!”苏苇薰一边哀求一边拼命给大夫人磕头,没几下额上就已经磕出了血迹。 两个丫鬟在大夫人的示意下把苏苇薰拉到一边,大夫人对苏苇薰的恳求无动于衷,她一边往门外走一边对下人幽幽道:“去库房把沉井的刑笼取出来吧,下午要用!” 自从十年前,苏家在离开庆阳之前将六姨娘伊香沉井之后,苏府已经很久没再看过这样的“好戏”了。 这消息瞬间传遍了全府上下,几乎所有人都沸腾了!其中有幸灾乐祸的,也有为五姨娘叫屈的。 大小姐苏紫岑听说这件事,忙跑去找大夫人求情:“母亲,五姨娘一定是冤枉的。人命关天,母亲岂能张口就处置了呢?” 大夫人看着大小姐恨铁不成钢地说:“你这个性子,将来到了婆家如何能弹压得了底下的妾侍呢!一会儿你也随我一同去观刑!好好长长见识!” 二小姐和三小姐却兴奋得很,二小姐苏紫苒道:“就是啊大姐,你可得多跟母亲学着点儿!” 三小姐苏紫浣则更是心黑手狠:“我倒是希望连同四丫头一起行刑,让她们娘俩儿一起上路,那才叫一个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