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是将军,这位参将大人说话行事,就让人如沐春风,心生好感。
而大将军就只会说,滚、出去、闭嘴。
她还在愣神,那跌坐在地的鲁赛凤已然站起了身,将竹篮子一提,挎在自己的臂弯,走了过来。
“天爷,那是什么仙人呢,怎么恁会长,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的。”鲁赛凤一双眼睛里黏在了那大将军的后影上,惶惶回不了神,“我告诉你过几天我还来,若不交上二两银子,我就将你那净瓶子、垂柳枝给你全砸喽!”
青陆的心登时便揪了起来。
她当年被略卖,脖子上挂了一个手指甲大小的玉净瓶,其间插了两枝垂柳,柳叶尖悬了一滴甘露。
雕工细致,巧夺天工。
她养娘虽然嘴狠,倒不是个坏心眼的人,从来没打过她这玉净瓶的主意,可这嫂娘一进门,便盯上了,前岁趁她熟睡,用剪刀剪断了绳子,抢了去。
青陆找家的倚仗,全在这玉净瓶上,被鲁赛风这么一抢一藏,登时被她钳制住了。
眼下替养兄从军,除了是想还养娘的养恩,还有玉净瓶这一层干系。
她心中一片悲哀,也不知道鲁赛风将她的净瓶藏在什么地方了,长舒了一口气,拿出了那一小块碎银子,递给了她。
“嫂娘,我这里也只有这些,你且拿去度日。”青陆见嫂娘欣喜若狂地夺过了银子,又冷冷道,“以女儿身充军,是重罪,我丢了性命不打紧,嫂娘和哥哥也会连坐。嫂娘往后做事还望三思,万莫连累了自家吃牢饭。”
鲁赛凤总算抠出来几分银子,自己的首饰零嘴也有了着落,登时嘴巴咧到了耳朵根,装样道:“这个我省的,才将不过是气极了……小姑且把心放进肚子里,那玉净瓶嫂子给你保管着,等你嫁人一准给你。”
她还记挂着方才那个神仙一般的人物,捣了捣青陆的手肘,“……后来来的那个爷们,是谁?你能说上话不?”
青陆还记挂着自己的玉净瓶,她知道鲁赛凤说话是绝不能信的,心里一片冰凉,她揪着衣襟,凉凉地看了嫂子一眼,转身回去了。
鲁赛凤被青陆这一眼看的心虚,讪讪一笑。
见青陆走远了,才突然想到,应该将那件外衫要过来,尽管她悔的要死,可眼下这几分银子安慰了她,也不管那外衫了——只要在小姑手上,早晚都是她的。
她转念又想到那个玉净瓶,虽然雕工细致,但比不得金银,她拿去汇典行死当,也只换了二两银子,横竖是要不回来了,她是个滚刀肉,自是不怕青陆找她算账。
她呵呵一笑,家去了。
青陆泱泱地回了伙房,便见毕宿五正坐着同彭炊子说话。
“……只是在各营抽了五名高矮胖瘦不同的五人量体,并不是人人都量,大致差不多就成了。”毕宿五说着裁缝量体做军服的事儿,“我估摸着青陆这尺寸,发下来也大的离谱。”
青陆有些无精打采,找了个小杌子,坐在上头托着腮耷拉着脑袋。
毕宿五就踢了她一脚,嘟哝道:“到底啥时候请吃酒,横财要当紧花掉才安稳。”
青陆恹恹地抬头,琢磨了一时,问他:“这会不过午时,往镇子里走一趟,可还来得及?”
毕宿五不知她的用意,既然问了,便点头道:“坐个驴车来回不过半个时辰,要去早去。”
青陆即可便打定了主意,趁着休沐,往家里走一趟,嫂娘这程子绝不会沾家门,她赶着这个空档回去翻找一番,说不得能将自己的玉净瓶找回来。
说走就走,同毕宿五一起乘了驴车回去,青陆那养娘郑冯氏这会子也不在,她在养兄的屋子里使劲儿翻找,到底是没找到。
青陆没了希望,心气儿就全没了,想着毕宿五陪着她出来一遭,便把二百两银票兑了十两出来,其余的仍存了票号里,又拿了几分碎银子,请毕宿五在镇上喝了两盅酒。
回来时已经是满天星斗,左不过戌时三刻,她盘算着赶得及晚上那桩点卯,便也不慌不忙。
扶着有些小醉的毕宿五,刚进了丙部的营门,青陆便觉得有些不对劲。
往常这个时候,营地上一定是嘈杂万分,打水的、打闹的、比拳头的,可今日却肃穆的一点人声儿都没有。
青陆心道糟了,怕是误了点卯,即刻拍醒了毕宿五,撒开丫子往里头奔。
将将迈进营门,便见那丙部的操练场上,四横排兵士站的笔挺,那正前头,大将军在椅上坐的一派闲适,身后跟了一排的各部将官。
行军灯的灯影儿微颤,大将军在熠熠的光下,眼睫也微颤,那样好看的眼波一漾,已然望住了迟到的她。
青陆硬着头皮说了一声报。
一霎儿的寂静过后,雷霆万钧的怒意藏在平静的话语中,向她砸来。
“呼名不应,点卯不到。”辛长星那两道星芒一般的视线,慢慢地移过来,冷漠而又清洌,“郑青鹿,你好大的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