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背着日光,将青陆的嫂娘鲁赛凤丢在身后,转而俯身看向跌坐在地的青陆。
青陆一手揪着衣襟,一手撑在身后的地面,只觉得惊魂未定。
她眼前的天旋了起来,来人的面目却清晰。
那是一张温润的面庞,眉眼疏俊,鼻梁秀挺,他不笑,却使人如春风拂面,十分的适意。
那旋着的天,不过是来人将身上的外衫除下,盖在了她的身上。
周遭的兵士驻足不走,议论纷纷地,来人身旁的长随立时便上前驱赶,转瞬就将看热闹的人群驱散。
青陆定下心神,偏过头去看他身后的鲁赛风。
嫂娘被重重地甩在了地上,有些茫然的样子,到底是平头百姓,见着佩剑的将官还是有些惧怕,惊惶惶地不敢上前。
身上这件外衫质地轻薄,颜色晕染的细致,一看便是好料子。
青陆犹豫了一下。
手揪紧了衣襟,倒也不会露出马脚,若是真拿了他这外衫遮掩,反倒落了痕迹。
思及此,青陆立时起身,一手揪紧衣襟,一手拿了外衫,呵腰向着来人致谢。
“标下多谢将军相助。”虽不知此人的身份,但见他玉带束腰,身着武将常服,浑身气度不凡,叫声将军总是没有错的,“那一位是标下的嫂娘,因了家里的一些琐事同标下起了冲突,累的将军出手,标下感激不尽。”
来人蹙了眉。
他的确是一位将军,名字唤作左相玉,正是新来这右玉营走马上任的正三品参将,他本是京里的勋贵,十六从军,如今已是第六年,今次第一日入营,便瞧见这西营门前,竟有一兵一民在争斗,而那兵士显而易见地落了下风,倒是让他极为好奇。
那百姓不过是一位女子,虽说粗壮了些,但到底不敌男子力气大,如何这兵卒竟会不敌?
再看那兵卒的样子,才明白过来。
此人肩脊瘦弱,形容尚小,因一手揪紧了前胸衣襟,才会施展不开,被那女子狠狠厮打。
再一转念,那小兵衣襟中露出的一块雪白的绫布,一霎儿闪进了左相玉的脑中。
眼前小兵神情略有些紧张,却依然不掩眉眼中的灵动,左相玉本就是温润公子,心中虽狐疑,却仍不动声色。
“想来今日是休沐,才有探营的亲眷进出,若果真是家事,那本将倒是多事了。”他并不接过青陆手中的外衫,反而以手做挡,推拒了一下,“本将乃是右玉的主将,倘或真有苦衷,不必遮掩。”
他下巴微扬,示意青陆将外衫披上。
青陆一向识时务,闻听此人是右玉营的主将,立时敬畏起来,将他的外衫披在身上,呵腰致谢。
“将军仁义,标下感念在心。”
有细风吹过,吹动了这小兵耳畔的一缕凌乱的发丝,落在侧脸,竟有些玲珑的意味。
左相玉有些失望。
依照方才的情形,那女子着实泼辣,出手直奔下三路,明显不是个善茬,而这小兵此时竟然还在为她遮掩,实在是令人失望。
他嗯了一声,道:“言尽于此,早日归营。”
青陆怔忡一下,还未及拱手相送,眼光便落在了西营门前,那煌煌烈阳之下,有一人在数名将官的簇拥下,站成了一派芝兰玉树的澹宁气象。
是大将军。
青陆忽地有些心慌,眼看着左相玉疾走两步,以军礼向辛长星报到,青陆悄悄地往自家嫂子跌坐的树下退了几步,才停住了。
大将军几时到的?青陆只顾着向左参将道谢,竟然没有注意到大将军的到来。
是了,听这左参将的话音儿,倒像是头一次来右玉,大将军莫不是来迎接他的?
不应当呀,上柱国大将军这样的勋爵,怎么会来迎接一位参将呢?
青陆想不明白,下意识地往那西营门前看了一眼。
这惶惑的一眼正对上一抹凉薄的视线,日光洒下金芒,凝在他的眼眸中,使人看不清晰他的情绪。
青陆缩了缩脑袋,收回了自己不怕死的眼神,却不知那两道冷洌的眼光,落在了她肩头那件披着的外衫。
听着飒飒的脚步声离开了西营门,青陆这才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