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战壕?
辛长星闭了闭眼睛。
右玉营的工兵竟然是如此废柴,怪道上一世他会死在牙狼关。
念及此,辛长星面色冷了几分。
“壕沟四四方方,七尺深六尺宽,用以拦截北胡战马,”他的声音清洌,在寂夜里尤其好听,“你这狗洞,只配猎只兔子。”
青陆不服气,据理力争。
“……北胡战马皆有□□尺高,那么它的腿长至少六尺,我挖的这个洞怎么说也有□□尺深,北胡人的战马胆敢跳进来,绝对爬不出去!”青陆站在洞里头,仰着头同上头人解释,说的头头是道。
她说完这番话,更加觉得自己言之有理,两只手抬在胸前,学着战马扬蹄的样子,跳了一跳,“你看,我都跳不出来。”
辛长星闭了闭眼睛。
气的肝疼。
“北胡战马长十尺,高八尺,你这狗洞又深又窄,北胡战马怎么掉进去?”辛长星心里头的怒意值节节飙升,“你掉一个看看?”
青陆楞了一愣:“我不是已经掉进来了?”
辛长星往前行了一步,低头垂目去看洞里的傻子。
半大小子,双手架在胸前,像只傻狗一般呼哧哈哧的,站在坑里头发愣。
她站在阴影里,辛长星看不清她的面容,认定这是个贪生怕死的新兵,他懒怠同她再纠缠,冷峻出言:“好好待着吧。”
“别啊你别走,你方才拿老鼠吓我,总得要负点责任吧。”青陆手脚并用的在坑壁上爬,爬上一截,掉下去一截,灰头土脸地在坑里喊他,“我现在手脚无力,四肢发软,万一死在这里头,你良心过得去吗?”
上头那人许久听不见动静,青陆往上一跳,试探地伸手摸去,触到那步云靴的纹样,一把便抓住,再用力拉了一下,没成想,那人却毫无力气似的,被她拉进了深坑。
深坑之窄,青陆被砸的晕头转向,抱着一只靴子被压在了辛长星的身下。
她从辛长星的脊背下艰难地探出了头,正对上一双乌浓的眼睫,其间星芒微动,痛苦之色在他的面上显露。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般好看的人。
那人却长手抱膝,头埋下去,将自己蜷缩了起来。
子时,疼痛如约而至。
为他缝尸体的那个小小身影,手工活儿实在粗糙,以至于他重生以来,每逢子时,周身上下便会生生地疼上半个时辰。
那种痛,像蚂蚁撕咬腐肉,痛至骨髓。
好看的人便是将眉头皱起来,都精致的一塌糊涂。
青陆被他挤的,快要挂在坑壁上了,她艰难地将怀里的靴子丢下来,企图伸手去拍拍他。
“这么疼?犯病了?”她搜刮着脑子里的病症,一个个地蹦了出来,“癫痫?心疾?狂犬病?肺痨?要生了?”
要生了?这说的是人话吗?
辛长星痛到极致,耳侧却不得安宁,他在剧痛中腾出一只手,捂在了青陆的嘴巴上。
那聒噪的人却不安分,爪子搭在了他的手背上,使劲儿地往下拽,嘴巴里呜呜哝哝地劝他。
“你松开,小心我咬你。”
手心下的唇软软弹弹,那不是小兵该有的触感,他分出一丝儿疑心,却在下一刻,手被咬了一口,突如其来的痛令他倒吸了一口气,反手扣上她的脖子,将她压在坑壁上。
青陆眨巴了下眼睛。
就着夜色看美人,越看越荡魂,她眼前这人有一张过分好看的面孔。
“一时情急。”青陆讪笑了一声,在他手里往后缩了缩脖子,缩出了双下巴,“你捂住我的口鼻,我觉得自己快死了,才咬的你。”
她诚恳地向他解释,“我心里是不想咬的,可嘴巴不听使唤,我也没有办法,事急从权,您大人大量,饶了我吧。”
辛长星手下松动了几分,却不是因了她的恳求,而是周身的疼痛减轻了。
剧痛一点点儿地,从他的四肢百骸溜走,他疑惑极了。
子时才至,他不过承受了往常万分之一的疼痛,便解脱了。
今天是怎么了?
他不由地低头审视眼前的小兵。
小脸污糟,沙土粘在上头,看不出本来面目,唯有一双乌亮大眼,带着些奉承讨好的意味,盯着他看。
他素来爱洁,看清了她脸上的污糟,立时便将手收了回来。
小兵脱离了他的钳制,偏过了头,往旁边缩了缩。
疼痛消融,辛长星不愿在此久留,尤其旁边还有一个贪生怕死的小兵,他舒了一口气,伸展了一下手臂,接着,就听到旁边传来了一声笑。
辛长星缓缓看向她,青陆抱着肚子笑倒在坑壁上,一边笑一边吐槽他。
“您看上去这么严肃的一个人儿,怎么袜子上还绣了一只猫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