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漂浮在一人一妖之间,一时间只能听见这耳边潺潺而过的流水稀里哗啦的流过去。
族长忽的一笑,银发荡漾在水波中:“我玩笑话的,你不会当真了吧。”
鬼才信你是玩笑话。
阮无痕原本就对眼前这个喜怒无常的鲛人族长有些防备,眼下听了这妖里妖气的一番话,更是生了几分警惕。
他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怎会。”
说话间,两人已来到了一个巨大的圆台前。
这圆台由青石而制,岿然不动,磅礴而立,与镶金嵌银的鲛人巢相比,已然算作神迹。
“这是神坛,”族长伸出一只手,指着最中央立着的石门,“鲛人族想要去往大陆,就要穿过这扇门。”
阮无痕上上下下打量了半响,没言语。
族长也不在意:“去留在你,若是想在东海做客,我代表鲛人族欢迎你,要是想走,我也随时欢迎你再来做客。你们的剑被小酥视作危险品,放在二楼的匣子里了——只有一个二楼,应该很显眼。”
他的嗓音优柔而有韵味,说话的时候带一点尾音,跟唱歌似的,有点像是现代传销组织的头目,专给人洗脑用的。
阮无痕又看了一眼那石门,它的顶上刻着一串密密麻麻的符文,看久了让人脑袋疼,也看不明白,他索性收回目光。
石门?怕是黄泉门吧。
“谢过族长了,”阮无痕想到他手里还扣着个小的,便道,“好意我自是心领了,不过大陆那边还有点急事儿,怕是不能在这儿久留。不过此处风景甚好,若是日后空了,再来看看也是不错——我先回去接我那不成器的师弟了,您看您是搁这儿待着还是怎的,我就先告辞了。”
说完这一番让人挑不出毛病的话,阮无痕转过身,打算将姬琅放在身边,再好好找出路。
这鲛人族长的话多半是不能信的,鬼知道穿过那石门后面是什么东西。
正想着,他迎面撞上了那个蓝发鲛人。
他还记得这鲛人有个颇为有趣的名字,叫小酥。
阮无痕有礼的点点头,正想越过它,却见小酥惊讶的看着他,疑惑道:“你身上的鱼味没了?”
阮无痕:“可能因为我是个人吧。”
小酥摇头晃脑的拿手点了点他的额头:“不对,我明明之前闻到了锦鲤的味道。”
锦鲤?还挺吉利。
阮无痕没心思和它纠缠,心里却骤然想起了什么,脚步一下子停住了。
“我对妖修了解甚多,兴许有我能帮得上忙的。”
“的确古怪,我用家族秘法探查过,这蛇妖数天前还是只毫无灵智的小蛇。”
……鲤?
阮无痕心思略一辗转,随后又压下去了。
算了,关他何事呢?
深海之中,方向感是一个难得可贵的品质,且这些奇形怪状的建筑物各有特色,金的金,银的银,琳琅满目。若不是姬琅所在的那个屋子顶满是翡翠,让阮无痕印象深刻,他怕是就要在这先打转半天。
而姬琅也听话,果真呆在这个屋子里,半步没出去。
阮无痕先后见识了看似正常实则喜怒无常的族长和压根就不正常的族员后,来自同族的亲切让他连带着看这个本来不大顺眼的主角的目光都温和了不少。
姬琅看到他回来,眼神亮了一下。
他低声道:“师兄,我们……我们什么时候把剑拿回来?”
阮无痕一愣,随后明白过来,他这晦涩隐秘的话里藏着什么。
终究是个不到十五岁的少年,猛然间意识到处于一个陌生环境,周围都是从未见过的生物,好不容易见到了一个熟悉的人,这人还……还私自将他扔在原地,叫他不许动。
他当时心中是作何感想呢?有没有觉得无助或害怕?
我们什么时候把剑拿回来……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
姬琅有些太过懂事了,他明白阮无痕现在可能无法带他走,于是也不添麻烦,乖巧的让人心疼。
阮无痕胸中那颗万年不化的铁心终于受到一点春风抚绿的触动,让他没法说出狠话了。
阮无痕道:“跟着我。”
姬琅跟在了阮无痕身后。
恰巧紫发的鲛人还在门口没走,阮无痕直接问道:“劳驾,请问二楼在何处?”
他要先将姬琅的峥嵘拿回来。
这些年来,阮无痕除了一张脸能看,基本上肩不能挑手不能扛,娇气又矜贵,苦活累活不肯干,但唯有剑之一道,能让他提起点兴趣,屈尊降贵的练那么一练。
于是落情几乎也就成了他唯一能嚣张且出言不逊的底气。
云渊曾对他说过,最好的剑修,非可一力破山河,非可一气动山海,而是能做到手里无剑,心中却自有剑意。
阮无痕也怀疑过这是他师父为了躲懒不出剑而是拿树杈子糊弄他的噱头,反正他是自认为没到那个境界,还是老老实实的将落情拿到手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