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没睡成,很快就天亮了。
雨停云却未散,门缝里漏进些微光亮。戴月来跳下吊床要开门,不料外头挂了锁。
周静水也跳下地,对着门板一同无影脚狂踢。
门外忽然大吵大闹,似乎走来一大波人。
“猴里鸟不拉肥轱辘鸭嘛噶!”路易斯的身体堵住门缝,重复怒喊,“猴里鸟不拉肥轱辘鸭嘛噶!”
只听疤叔打着哈欠懒懒道:“不好意思,我们路易斯说,‘共和政府都是王八羔子龟孙儿,共和政府都是王八羔子龟孙儿’,他不想把我们的客人交给你,昨儿不跟卓处说定了嘛,人先撂我这儿,我给你们看着。”
陈柏年的声音响起:“荆先生,您这是为难我。您看,六千零一支细胞焕生药和一个仿生肺我给您带来了,卓处昨儿可没说答应,您让我空手回去,那不擎等着挨处分呢吗。”
疤叔:“陈教授……”
“别,”陈柏年道,“您叫我小陈,老陈也行。”
“陈部长,”疤叔叼着烟笑道,“你是国际议会特令委派到处里的专业人才、高知分子,卓处长不会随便处分你。再说你们卓处的心思我还不明白,他要是真不答应,今天就不是派你来,让小斯望直接来抢了嘛。”
路易斯挪了个步子,扒拉住疤叔一条胳膊。
从门缝看出去,只见陈柏年一身烟灰色西装外头披着银白色连帽雨衣,脚蹬雨靴,不咸不淡笑着摘掉金丝方框眼镜,以丝帕擦拭镜片上的水雾气。
他身后的沼泽上方、树丛之间,悬浮着一艘剔透雪白、通体如玉石的椭圆形飞行器,飞行器舱门大开,几名身着灰色工装制服的工人正在往外搬出一大箱一大箱的东西,踩着木跷的“黑森林叛军”在舱门口接过箱子,秩序井然排着队,把箱子往树屋后方搬去。
陈柏年擦着眼镜,默了片顷――他梳着一丝不苟的背头,发色栗黄,端方中正的典型华人面相里也掺了一二分白人特征,眉目唇鼻线条中蕴藏点到为止的英挺锋锐,眼珠子灰黑中透层雾蓝,眼尾拖着几条不甚明显的细纹,整个人虽说不上十分英俊,但胜在“高知”、“专业”、“干部”光环加身,一派从容风度,面对疤叔这一大帮“叛军”倒也不落下风。
他一派从容地瞄了疤叔身边的少年一眼,悠悠笑着,嘴皮子一掀,就换了说法:“那行。我琢磨也是这个理,中心城眼下实在是太乱了,昨天蓝凯撒在晚宴大厅搞恐怖爆炸,鸦雏趁乱搞刺杀,还有大椿集团的打手带着空间捕猎网混进来,幸好样本没事,皇甫先生也没事,可惜宾客们略有死伤。您知道,昨日中秋、100周年纪念日,又逢2021样本到来,参加宴会的宾客们成分十分复杂,现在全球各界人士都在起诉我们。”
疤叔喷着烟圈儿,乐呵呵道:“是吧,我就说嘛。蓝大个用‘春雷亚核弹’,拿的必然是政方总部佣金。鸦雏如果下的是杀手,想必也和蓝大个一伙儿,如果下手不取命,就和大椿集团一个路子。”
“卓处在与鸦雏打斗时险些丧命,”陈柏年接道,“鸦雏的确是想杀死样本,下手极狠,显然和蓝凯撒一样受雇于政方总部。但现在政方总部却先反咬一口,指责我处实验行为对社会秩序产生了不利影响,并批评是亚欧中心分政府安保工作的漏洞造成了本次生命和财产损失。我们本来抓住了蓝凯撒和鸦雏,可二人在政方总部的帮助下立即聘请了私人律师,现已申请保释。”
“哦?”疤叔倚着门板,示意陈柏年继续说。
陈柏年不禁一笑:“荆先生,您说得对,卓处的确不是派我来接人的。现在是情况是,我们特研处和皇甫总长都遭到了政方总部的批评,而蓝凯撒和鸦雏声称自己是受大椿集团雇佣执行合法交易型刺杀任务,大椿集团又强烈否认自己雇佣过蓝凯撒和鸦雏,并对着国际法庭指称政方总部的轮值大总长才是真雇主和幕后真凶,轮值政府总部当然不会承认,于是下令约谈大椿集团高管,要求企业停运整顿。”
疤叔听得皱起眉头。
陈柏年:“总之就是,他们现在狗咬狗不可开交,我处平白一身污水,也的确难辞其咎。社会舆论很激烈,你们没有iCard信息联网,不然就能看见,外面现在有多热闹。我们正在遭遇严重的公众信任危机,卓处担心舆论对样本不利,所以,暂时拜托您照看了。”
疤叔眯起眼:“诶,我记得前几年,政府轮值大总长是美洲中心的六胞胎,还没换届吗?”
陈柏年彬彬有礼略微颔首:“还是六胞胎。原本下个月换届皇甫总长或许有机会当选,但经此一事怕是不成了。”
疤叔:“我记得六胞胎行事挺周到的,他们有六个脑子,不至于这么冒失,直接往政府大楼宴会上丢炸/弹吧?你和六胞胎是国际联合大学校友,认识吗?”
陈柏年摇头笑道:“他们毕业的时候,我还没有出生呢。荆先生,卓处对我说‘用人不疑’,说还是您教他的。”
疤叔衔着烟头笑了起来:“好,好好。年轻人,有前途。”
陈柏年模样瞧着和疤叔差不多年龄,然被唤“年轻人”,倒也没有反驳,谦恭道:“另外,卓处托我向您打听一句,这位小兄弟的姓名。”说着看向路易斯。
路易斯警惕地后退半步,满怀敌意地瞪着陈柏年。陈柏年温和地笑了笑,戴上眼镜,一打响指,一只苍蝇大小的微型飞行机器从舱门飞出,嗖的一下窜到路易斯面前照着他的额头狠狠“叮”了个血珠子。
路易斯大叫着伸手去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