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顾良久,未有片言。
只彼此眼眸中流转着万千光影,末了,竟都微微泛红。
临君北对这个绝情背叛母妃、自小冷视自己的父皇是恨的。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恨他,便有多爱他、多希望他能如宠其他皇子一般疼爱自己,哪怕只一天、一刻……
置于披风下的手微微收紧,那是他备下的礼物,是……父皇最喜欢的玉冰石。
“……”
欲言又止,最终只启步行上宝座台,将礼盒置于御案上,未着一言,转身欲离开。
“阿北……”
临柯尧蓦地站起,唤住了这个孤冷决绝的背影。
心,疼得发颤。
他这一生,对得起天下苍生,对得起黎民百姓,唯独对不起自己最爱的两个人,最爱的女人,最爱的儿子……
这一声唤,临君北身子一冽,沉默良久,只道:“依旧是你最喜欢的玉冰石,若不想要,扔了便罢。”
反正他送给他的礼物,被扔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就如自己这个可有可无的儿子,对他而言,或是多余。
“阿北……”临柯尧自御案后出来,站至临君北身侧,眸色复杂地看着他,良久,才道:“你回来,为父很高兴。”
他是自己最爱的儿子,怎会不想日日相见,与他共享寻常百姓般的父子亲情,可身在皇家,名利权势淬养了太多阴谋诡谲,他不能让他成为那些阴谋毒箭的活靶子!
“既是高兴,若我想留在京城,留在你身边,你可允许?”
这对话,每次回京必有一回。
他总口中说着高兴,可心底从未有愿让自己留下……
“阿北,如今的北关会比京城安全,为父不希望将你卷入危险之中……”
“呵~北关安全……”
临君北冷嗤,答案果然还是没变!
“你可知本王每年在北关会处决多少杀手?他们全是来要本王命的!缘何你会觉得北关安全!”
“如今不会了,”临柯尧虽是一国之君,可在这个儿子面前,他真的只想做好一个父亲,“东凌与飒北联姻,飒北皇帝辜秉侯欲侵犯东凌的重心必会移至京城,便不会再以各种手段侵袭北关,若他再敢于北关动你丝毫,为父便会拿他这女儿开刀!”
这便也是两国联姻的原因。
当然,明面上只打两国友好邦交的旗号,彼此均未说破,而实际上,临柯尧不过是想给北关安定,给阿北安定……
“所以这场联姻,不过是你欲解北关之危的一步棋?”
临柯尧:“是,为父只想让你远离危险,平安度过此生……”
听此荒唐理由,临君北心中愈发悲凉,忍不住冷笑。
行下宝座台,又蓦地转身,“所以你还是不信任我,不相信我有能力守护好一座城!你还是选择相信宫中那两个贱女人,相信她们会因为我远在北关而饶我一命,是吗!”
泪,忽地流下,虽仅一滴,却让彼此两人痛彻心骨。
临君北语气已变得颤抖,双眸愈见猩红,“一如当年你不相信母妃清白无辜,以为她出身青楼歌女,就该是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顺带连我这个异类儿子的出身都变得肮脏,让你恨不得抛得越远越好,是吗!”
两翻质问,刺得临柯尧颓然欲跌,亦痛得临君北殇泪渐起。
“为父从来不曾这样想过……”
“是!你是不这样想,可你这样做了!”临君北断了他的狡辩,“母妃走了快二十年了,当年泼在她身上的脏名声,你可有为她洗清?我被你抛弃到北关近二十年,你总以为想杀我的就只有飒北皇帝,可你知不知道,那些杀手都是从京城派出去的啊!”
临柯尧怔了!
谁会从京城派杀手去追杀远在北关的儿子,答案可想而知!
“十九年前母妃死于污名,两年前大皇兄战死沙场,既然你给不了他们公道,那我临君北给!还有这些年在北关受的暗杀,每一笔账,我临君北必会找幕后黑手算得清清楚楚!别怪我会在京城搅起血雨腥风,既是将死,我就一定要将公道带下去给母妃和大皇兄!”
小时候,因自己身体诡异,无人愿与自己玩耍,唯大皇兄不弃,陪自己打球,教自己射箭,替自己出头……
可是两年前,边关突然传来大皇兄战死沙场的噩耗,临君北不相信众人口中的战死沙场一说,亲自前往调查,结果军队运尸回京,他未曾赶上,便一直搁置了。
本以为父皇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却没想最后真的以大皇兄战死沙场定案。
“阿北,很多事情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这些事父皇不是不做,只是时机未到。”
临柯尧行下宝座台拉住欲离开的临君北,解释,“你相信父皇,终有一日,父皇会给你们所有人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