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络汉子最末进屋,对青衫美男附耳一阵,美男垂目倾听,毕了,看向她眼似百年寒潭。
“姑娘有缘又见面了,即屈尊入府,可有打算?”男子一开口,满室便莫名寂静。
陈荆做福,笑道,“民女与公子真是有缘啊。”
你这等粗鄙之人敢说与主上有缘?!黑脸大汉不满地用力地用鼻子出气。
陈荆再说,“民女来贵府访亲,幸得公子收留,定将……呃……尽心竭力照料公子起居。”
“尽心竭力?如此,你便顶了福伯的差罢。”男子轻描淡写应道,说完低头继续看案上的帐册,不理再她,陈荆识趣地退下。
原以为福伯就是宅中的采办,谁知竟集修枝、洒扫、马倌于一身,陈荆被吆喝得团团转,心中埋怨崔家待下人刻薄。
在府中打杂两周,那男主人原来叫崔社,大户中落,现守着点薄业过活,自幼双腿有疾,常年抱病,出入都坐马车,左邻右舍已有好几年没见过真容,好似方外人士。
反正她是不信,也只称他“公子”,中年文士是公子自幼的西席,大伙儿都叫他凤允先生,厚髯汉子就是雷风行了,雷风行看她总在眼中甩出两把飞刀。
这群人很少与外人会面,白天几乎都在书房,晚上时常挑灯至天明。
陈荆日日能见到那公子,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客气冷漠。只是在她洗衣、擦桌子、砍柴的时候,不时感觉一道冷梭子目光钉在背后。
一次,晚上给公子送热水,公子在书案前赏画,顺口问陈荆可曾读过书,她回答只识得几个字,又让写她的名字,陈荆歪歪扭扭写了两个大字,他笑说倒也气势磅礴。
问她可懂诗词经句、可会女工书画,陈荆只能摇头。
最后他问,一身功夫师从何人,陈荆想了想,如实回答,大都是看书学来的,只会些普通的拳脚。
那本就上翘嘴角更挑起,轻轻瞟她一眼,似在嘲笑她不高明的谎言,陈荆被他这么一瞟,居然心里自鸣得意起来,心道:就是么,这般兰心蕙质,自说才疏学浅,人家都不信!
她才扬起眉,他却又朝她看过来,她来不及换个惭愧的表情,就被他看穿去,张口想辩解辩解,他却视如不见地又低头看画。
对这些故作高深的人物,陈荆见多不怪,收拾了屋子,便安静退下去。
福伯好了,没想到看起来挺硬朗的老人身子这么差,陈荆后悔那一推一按竟让他断断续续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
谁也没问他和陈荆亲故,陈荆知晓这叫都心照不宣,他几个就似如来佛看猴子在掌心翻滚。
月余后的夜里,陈荆在床上辗转反侧,他们起居处处可疑,却又滴水不漏:每日马车送来送去的书信是谁的?公子每日煎的药渣哪儿去了?主仆三人虽粗衣布衫,但气度不同常人,他们究竟是何人?
日渐逼近的限期压逼得陈荆决意不必再迂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