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早晨，余尔莞从床上猛然惊醒。　　她忽然想到，昨晚跟陆翊生约好了，在中心广场见面，可一时高兴，竟忘了问他几点。　　余尔莞轻轻跳下床，光着脚跑到窗边，撩起窗帘的一角往外看去，新年的第一天，天气似乎很好，整座城市一片明亮，沐浴着朦胧晨光。　　她没有陆翊生的号码，生怕错过时间，让他等太久，便决定一早就去中心广场。　　咖啡厅里播放着欢愉的爵士乐，余尔莞点了一杯热饮，坐在昨晚的位置上，盯着外面的丸子摊。　　时间很早，广场上没什么人，有些冷清。　　整个视野里都是大片大片的红色，提示着新年的到来。　　余尔莞轻轻咬了咬嘴唇，这样怀揣着期待和些许紧张的心情，既是享受也是煎熬。　　不过，新年的第一天，也许将会是个新的开始。　　这样想着想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太阳爬到了半空，中心广场里的人逐渐变多，她杯中的饮料也变冷了。　　“耳朵！”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余尔莞回头，便看见程兮兮在咖啡厅门口向她招手。　　“兮兮？你怎么在这儿？”余尔莞问，有些惊讶，也有些欣喜。　　程兮兮走到她身旁坐下，笑得眼睛圆圆，“我来逛商场啊！”　　话中是掩饰不住的满满快乐，都溢到空气里去了。　　余尔莞隐约猜到她快乐的源泉，也不说破，只问，“哦？自己一个人吗？”　　“怎么可能！”程兮兮在笑的时候，唇形特别好看，“我和非崇哥哥一起来的！”　　“他从美国回来了？”余尔莞问，这个被兮兮日夜念叨了许多年的男人，终于舍得回来看她了。　　可程兮兮却把嘴唇一嘟，抱怨道，“哼！耳朵，我跟你说，上次非崇哥哥他竟然偷偷回国，去参加盛天集团千金的婚礼，也不来看我！还好被我发现了，死缠烂打，他才肯回国陪我一天！”　　余尔莞想了想，问道，“盛天千金的婚礼，不是好几个月前的事情了吗？这都能被你翻出来？”　　程兮兮点头，“嗯嗯！多亏了崔喇叭！是他从旧杂志上发现的！”　　余尔莞不禁感叹，贤贤的情报收集功能真是厉害。　　程兮兮继续说，“我才知道，原来非崇哥哥跟盛天千金居然有亲戚关系！他们现在正在顶层叙旧聊天呢！我刚才在门外偷偷看了一眼，那盛天小姐姐真漂亮啊！比明星还要好看！跟她结婚的男人赚大了！”　　余尔莞听着，不禁感叹，世界真小，这样算来，她跟上流社会的大财阀也有一丁点的关系了。　　“对了！耳朵，你一大早在这咖啡店里干嘛？”程兮兮问道。　　“我……跟陆翊生约好了，在这里见面。”余尔莞快速喝了一口饮料，脸颊有些微红。　　程兮兮立马瞪大双眼，惊讶喊道，“天啊！你们已经发展到约会了吗！”　　余尔莞忙去捂她的嘴，“哪有！他只是要还我人情而已。”　　“吹喇叭常说，这人情还着还着，就会生出些新的感情！”程兮兮笑得不怀好意，这一刻竟像极了崔贤贤，她凑到余尔莞耳边，轻声吐出两个字，“爱——情！”　　余尔莞心脏猛然一跳，似要跃出胸口，她抬眸向广场外看去，却依然看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手机铃声响起，程兮兮站了起来，“非崇哥哥打电话来催了！我先走了！耳朵，你加油哦！”　　程兮兮朝她眨了眨眼，转身走出咖啡厅。　　耳边恢复了安静，可余尔莞的心却开始乱了。　　到底什么是爱情，她这样子的喜欢，也不知能否算得上是爱情。　　胡思乱想着，转眼到了下午，余尔莞坐得腰酸背疼，却依旧没有等到陆翊生的出现。　　　　而这一边的陆翊生，也同样一大早在床上猛然惊醒。　　他低声骂了一句，昨晚一时失神，竟然没有和她约好时间！　　陆翊生怕余尔莞等太久，便快速收拾好，拿起准备好的礼物盒，坐公交到她小区门口等着。　　他站在树后，盯着里面的动静，想着，一看到余尔莞出现，便先打车赶到中心广场。　　“小伙子！你鬼鬼祟祟的，想干什么！”巡逻的保安指着他，远远喊道。　　陆翊生眉头一皱，见余尔莞还没出来，便沉声回答，“你没看见吗？我在等人！”　　保安见他模样长得好看，穿着不俗，手中拿的礼物盒也十分贵重，虽然人是高大，但脸上还有些未褪尽的青涩，便打趣道，“哟！给女朋友搞惊喜啊！哪一家的闺女？长得好看不？需要叔叔帮你吗？”　　“不用！”陆翊生言简意赅地拒绝。　　保安也不纠缠，转身继续往别处巡逻，心里却数着，哪一栋第几单元的人家有未出嫁的女儿，年纪又小的，不一会儿，就列了好几个名单出来。　　等他巡逻了一圈，吃了午饭回来，却看到门口大树下还是那个身影。　　“小伙子！你怎么还在？不会是被拒绝了吧？”保安凑上前问道。　　“与你无关！”陆翊生冷冷看着他说道。　　保安见他脸色不好，心想他肯定被拒绝得惨了，自己一人在独自伤心着呢，他也不好去打扰，回头一看，正见那老陈推着辆车又来卖豆腐花，便上去唠嗑了几句，转身又巡逻去了。　　陆翊生站了半天，又累又饿，忽然觉得，自己呆站在这儿，十足像个傻子。　　送个礼物而已，今天见不到她，过两天回学校送不也行吗？　　他想要转身回去，可脚却没有移开一步。　　肚子咕噜叫了起来，他抬头看到旁边的小贩，说道，“大叔，给我两份豆腐花。”　　“好咧！”　　陆翊生接过两份豆腐花，几口吃完，又靠在树边等着。　　没多久，太阳下山，灯火亮起，气温也骤降。　　陆翊生被夜间冷风吹得瑟瑟发抖，心里也生出几丝烦躁，他见小区门口人来人往，偏偏没有他想见的人，便一脚踢在树根上，痛也一声不吭，转身就要离开。　　没走两步，却看到了余尔莞。　　两人隔着十米距离，四目相对，都看见了对方眼中闪动的盈光。　　陆翊生站在原地，心中有些难以言喻的情绪，夜风在耳边呼呼吹着，他也不觉得冷了，此刻向他奔跑过来的余尔莞，似乎带着浓浓暖意。　　“陆翊生！原来你在这里啊！”余尔莞停在他面前，微微喘着气。　　陆翊生把礼物盒藏在身后，回道，“路过。”　　他的眼神有些闪躲，可余尔莞偏偏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陆翊生瞥见远处的保安大叔，眉眼一沉，扯着余尔莞就往外走，“你过来。”　　街角的小巷里，两人相对而站，女孩仰头，男孩微微低头。　　巷口人来人往，几步之遥，却将这两人与外界隔离开来。　　“我……要闭眼吗？”余尔莞开口，话语轻柔。　　“不需要。”陆翊生拿出礼物袋，动作干净利落，举到她眼前，“你自己打开吧。”　　他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却一直用余光去瞥她的表情。　　余尔莞拆开礼物盒，看到里面闪着的银光，惊讶抬头，“这是项链吗？应该很贵吧！”　　“只是一条项链而已，很便宜。”陆翊生当然不会告诉她，意大利著名设计师Valentina推出的Bright Night系列限量款星沙项链，每一条都是独一无二，星沙背面刻上了特殊含义的字母，一条就花光了他赚下的所有演出费，另外还要加上一点人脉和运气。　　“LY？什么意思？”余尔莞看见项链背面刻着的小小字母，问道。　　陆翊生耳尖通红，平视前方的青砖墙，“不知道。”　　“谢谢你。”余尔莞也不是喜欢寻根问底的人，能收到礼物已经足够开心了，便取下来，要戴脖子上。　　陆翊生低眸，看见她侧过头，抬起柔嫩的双手，将长发拨弄到一边，露出一截雪白的脖子。　　他的喉结动了动，头脑未能阻止手的动作，一把将项链抢了过来。　　“怎么了？”余尔莞抬眸看他，以为自己一不小心，又惹他生气。　　陆翊生的眉毛微微动了动，沉声道，“我帮你戴。”　　他往前一步，将项链轻轻圈到余尔莞脖子上，指尖却不小心触碰到她的肌肤，软软的，很温暖。　　陆翊生的动作一僵，察觉到她喷出的气息飘荡在他手背上，若有若无，扰得他心头发痒。　　灯光昏暗，地上两个影子缠绕交织在一起。　　余尔莞的睫毛翘而长，根根分明，微微颤抖着，陆翊生看在眼里，头皮发烫，太阳穴突突地跳。　　“转过去。”他声音低哑，像在极力克制什么。　　余尔莞不疑有他，乖乖转过身。　　陆翊生很快将项链扣上，轻轻撩动她的发丝，“好了。”　　“谢谢。”她轻声说，转过身来。　　陆翊生看到她锁骨上有星辰闪动，忙退后两步，背抵上了墙，说道，“现在，我们互不拖欠了，再见。”　　说完，便阔步往外走。　　　　“小莞，让你带的盐呢？”初夏穿着围裙，锅里正炒着菜。　　“买了！”余尔莞从口袋里拿出一小袋盐，打开，倒入了盐罐里。　　她洗了手，转身想离开厨房，却停住了脚步。　　犹豫许久，还是将领子提了提，挡住项链，往前两步问，“妈妈，如果一个男孩送了一条项链给女孩，那能不能说明，男孩至少是有一点喜欢女孩呢？”　　初夏没有回头，很快回答，“当然喜欢！不然为什么要送礼物呢？”　　“只是普通的项链。”余尔莞又加了一句。　　初夏笑了笑，“不管是什么，礼物当然是送给喜欢的人啊！要是不喜欢，逃跑还怕来不及呢，怎么会想到送礼物呢？”　　余尔莞分析了一下初夏妈妈的话，觉得逻辑清晰有理，难以反驳。　　“是我们家的小莞被哪个男生喜欢上了吗？”初夏笑着问。　　余尔莞却摇摇头，“还不知道。”　　初夏又说，“那我们小莞可要加油啊！喜欢就要大声地向对方表达，别让自己的青春留遗憾哦！妈妈永远支持你！”　　“谢谢妈妈。”余尔莞说着，伸出手，隔着衣服摸了摸胸前的项链。　　她走出厨房，看见余爸爸正在饭桌上看报，想了想，又走过去问，“爸爸，如果男生送礼物给女生，是否代表他喜欢这个女生？”　　余爸爸放下报纸，说道，“那要看是什么情况。”　　“应该是还人情的情况吧。”　　余爸爸继续分析着，“如果一个男生喜欢你的话，应该会想办法让你欠他的人情更多，好让你离不开他。”　　“原来如此。”余尔莞心中微微沮丧，果然陆翊生还是不太喜欢她吧。　　余尔莞喜忧参半，一餐晚饭吃得索然无味，很早就回到房间。　　她拿出草稿纸，将送项链的来龙去脉列了一遍，按照好几种不同的思维分析，却依然得不到一个确定的结果。　　也不知道陆翊生是哪一种思路，到底会不会喜欢她，可就算不喜欢，起码也别讨厌她吧。　　余尔莞抓了抓头发。　　不管了，反正，想知道的话，让他亲口告诉她就好了！　　余尔莞拿出一张信纸，低头认真写了起来。　　　　周一早晨，余尔莞刚下公交，就被几个女生簇拥着，几乎是抬到学校的后门旁边。　　她以为自己要遭遇校园暴力了，正想着怎么脱身，一看对方，却全是陌生的面孔，穿着隔壁恬美中学的校服。　　“你们……”余尔莞刚一开口，却被她们齐齐拿出来的粉色信封惊到，话全都卡在喉咙里。　　“余尔莞同学！请你帮忙把我们的信交给陆翊生吧！”几个女同学异口同声。　　余尔莞更是惊得心头一颤，“为什么……”　　几个女生七嘴八舌说起话来。　　“昨天，我们学校举行新年演唱会，邀请了陆翊生。”　　“他长得好帅！唱情歌的样子太迷人了！”　　“可是他冷冰冰的，让人不敢靠近！”　　“听说你是他最好的朋友！”　　“请帮我们把情书交给他吧！”　　恬美中学与省高只有一河之隔，虽然只是一座桥的距离，可两者的校风却是天壤之别。虽然省高也不缺乏俊男美女，但把礼裙改到大腿根，头发染成五颜六色，带妆上课，如此热情大胆、放浪不羁，也只有恬美中学的学生能做到了。　　余尔莞不敢拒绝，怀里揣着十几封粉红情书，极不自在地往课室走去。　　陆翊生还没来，她悄悄把情书塞到他课桌下，便回到自己班里看书了。　　一整天，余尔莞都有些心不在焉。　　她打开书包的隔层，看着里面天蓝色的信封，自己都开始嫌弃起来。　　早知道，就买个新的，粉色的，有大红心形的。　　不！早知道，就不写了。　　她从没写过情书，肯定没有恬美中学的女学生写得好，也不敢明目张胆去追求，只怕到最后，连朋友也做不了。　　余尔莞把信封塞到书包最里面，拿出卷子开始写题。　　可写着写着，心浮气躁，干脆停笔。　　反正情书都写了，送出去又怎么样，她的心意也不比别人差。　　可是，一想到陆翊生被那么多双眼睛觊觎着，时不时还会到别的女生脑海中晃一晃，或者去她们心田里转几转，余尔莞就觉得胸口闷闷痛痛的，好不舒服。　　放学铃声响起，她抽出信封，背起书包就冲去五班。　　可五班里，早就没有陆翊生的影子。　　“尔莞，你又来找陆翊生补习了啊？”五班的班长站在门口，扶了扶眼镜。　　余尔莞看到崔贤贤从教室里走出来，问道，“贤贤，你怎么在这儿？”　　“看热闹啊！”崔贤贤怀里抱着一推信件，笑得极为得意，“陆翊生真是开挂了！在学校连续露脸了一个月而已，突然之间，狂蜂浪蝶都朝他涌了上去！不过，恬美中学那群女生，错别字也太多了吧！”　　崔贤贤大笑起来。　　余尔莞见他手中拿着拆开的信封，“你怎么会有这些？”　　五班的班长解释道，“刚才陆翊生走的时候，说贤贤想看就看，不看就扔到垃圾桶里。”　　“他离开学校了？”余尔莞问。　　“还没呢！高二的学姐约他到艺术楼那边，他不让我们跟着，估计是有什么故事要发生呢！”崔贤贤笑得奸诈。　　余尔莞转身就往艺术楼跑，心里隐约猜到要发生的事，想要去看看，想要去阻止。　　她跑到艺术楼下，差些就闯入，惊动那两人。　　她躲在墙角边，手中拿着天蓝色的信封，虽然知道偷听是不对，可此刻她也顾不上这么多了。　　“为什么？”软糯的女声传来，带着些迷惑人的尾音。　　余尔莞紧张得额头冒汗，这么好听的声音，哪个男生会不喜欢。　　“陆翊生！我喜欢你！请你接受我吧！”　　余尔莞心中一跳，像装上了一个定时的炸/弹，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没有为什么，不喜欢，就是字面意思。”陆翊生的声音，背对着她的方向，被风吹得有些朦胧。　　“难道你喜欢的是她？”　　“你说谁？”陆翊生的声音低沉，余尔莞知道，他已经极度不耐烦了。　　“我说，你喜欢的人，是余尔莞吗？”　　余尔莞心脏狠狠一动，手指紧紧捏住信封的衣角，揉出道道皱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