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庭妩在鸟叫声中醒来,她翻了个身,闭目静静等着头脑清醒。 突然间,她意识到不对劲,惊恐地睁开眼睛,呆呆地看着床顶上雕刻的花纹,手往旁边摸去,果然是一片柔软。 这是……盛连煜的床! 庭妩被烫了般,一个激灵坐起身来,低头一看,身上还穿着昨日那件灰扑扑的衣裙。 她记得昨夜她是靠在立柱上同盛连煜说话的,后来太乏了,不知怎的就睡着了,怎么会在盛连煜床上呢? 莫非是他大发善心,见她靠着床打盹于心不忍,勉强把床让出来给她睡了?可是他那么爱整洁的人,怎么会忍受她这一身脏污? 庭妩尴尬地整理好发辫,起身出了寝居。 外间没有其他外人,盛连煜仅着白色中衣,背对着她站在半启的窗子前,单手握着本书。 “起来了?”他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清越明朗,语气中仍旧带着一丝贵族特有的骄矜。 庭妩甚至不敢正眼看他,胡乱应了声,赶紧奔出殿外,对小德子道:“殿下醒了,叫人来给他梳洗吧。” 小德子没发现异样,只知道她要走,于是说:“今日不陪殿下读书了吗?” 庭妩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小声说:“好困,我要回去睡个回笼觉了。” 小德子记得昨晚退出来时,殿下说让庭妩姑娘给他念书。他恍然大悟道:“姑娘念了一夜的书,是累着了吧。” 庭妩被呛了一下,咳嗽起来,连连摆手,不敢再多说一句话,逃也似的回慧婉阁了。 盛连煜平日是在西山练习狩猎,这次秋山之行的目的地却在另一处,虽两地名字相似,但相距有十万八千里,一个在近郊,面积不大,山体较平缓,另一个离帝都江陵城十公里,地势陡峭且面积广阔。 秋山便是后者。 秋山狩猎的日子是早就让钦天监算好的,正值秋分,一年中最好的时候。 临近出发前一天,太兴殿那边特地派人来告诉庭妩第二天在午门汇合的时间。按照规矩,不管职位品级高低,所有能参加秋猎的官员包括家眷,必须在卯时五刻全部在午门广场集合,辰时一过,准时出发。 这出发的顺序也自然有讲究,打头阵的正二品的护国将军,其次是丞相、各部尚书,帝后舆车位于队伍正中,最安全的位置,紧接着是太子御辇、各妃嫔、皇子按长幼紧追其后,剩下的便是三品至六品官员。 庭妩是以尚书之女的身份参加西山狩猎,自然不能同盛连煜一道儿。 于是第二天到了午门,庭妩便自觉去找庭家所站的位置。 除了家仆,陪同父亲来的只有二哥庭跃,庭妩甚至无需多问就知道大哥不爱这样的场合,必定是在家中躲清静。 帝后携各妃嫔姗姗来迟,庭妩在群芳中看见了长姐庭莺瘦削素净的身影,这一年她还只是皇帝身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丽嫔。 清点完人数,浩浩荡荡的队伍终于出发了。 西山和灵觉寺同在近郊,方位却不同,一个在东,一个在西。皇子大多在西山练习狩猎,路程不远,来去也快。 但秋山就不同,出了帝都江陵城向西,即使过了灵觉寺还要行六七十公里,赶早出发,大抵傍晚才能到。 庭尚书到底是男人家,心思不细,临出发时也没考虑那么多,竟连个使唤的丫鬟都没给庭妩带,幸而她这么多年在东宫独自生活,也不是生活不能自理到非要人伺候不可。 庭跃骑马在下边走,庭妩和父亲在马车上,父女俩话头说不到一块,相视着大眼瞪小眼。 庭妩无聊,掀开帘子同庭跃说了几句话,便伸长脖子往队伍后头看。 庭尚书见她扭头动作吃力,在一旁忍不住问她:“妩儿看什么呢?” 庭妩收回手,尴尬笑道:“没,没什么。” 过了晌午,突然来了阵太阳雨,过了好一会儿仍不见停。 主子们虽都在马车上淋不着,但野外多泥土,湿了路容易打滑,于是从帝后舆车方向出来两个太监,一前一后传话说到路边的林子避会儿雨。 趁着慌乱,庭妩跳下马车,穿过人群去找盛连煜。 他并未下来,单手撑在马车窗边闭目养神。 “殿下……”庭妩仰头轻轻叫了他一声。 他睁开眼,倏地笑了:“怎么,几个时辰未见就想孤了?”吊儿郎当的语气。 庭妩突如其来的脸热,道:“殿下莫自作多情,我只是想向你请教一件事,上马的时候是不是应该从左边?” 盛连煜“唔”了一声,下巴朝庭跃那边点了点:“喏,你二哥不是在那边吗,你怎么不问他。” 庭妩被看破心思,顿时大囧,仓皇逃开了。 小德子在一旁憋不住的笑,盛连煜冷冷看着他:“笑什么?” 小德子见主子面无表情,赶紧正了神色,一本正经地说:“奴才瞧庭妩姑娘那姿态,怕不是喜欢殿下您。” “喜欢?”两个字在唇舌间绕了一遍,盛连煜嘴角挽了抹浅淡的笑意,道:“你这人,知道的倒挺多。” 这雨下了大半个时辰,终于等到停了,众人稍作整顿,重新上路。 因着耽误了些时辰,到秋山时天已黑透。 秋山有行宫,早已有人事先打点好,只等这些王公贵族们入住,护队禁军在四周驻起帐篷。 赶了一天的路,人都有些疲乏,因此也就未安排活动,各自收拾打点后休息。 庭妩和父亲、二哥住在西南的厢房,几间连在一起,庭妩是女孩子,靠着他们也好有个照应。 庭妩早早洗漱好躺在简易的床榻上,静静等着入梦,对于明日的狩猎,她还有些隐约的兴奋,带着笑意,渐渐沉入梦境。 “咚咚咚。”木门被人叩响。 庭妩坐起身来,呆滞地睁着眼。 门继续被敲着,紧接着传来庭跃的叫喊:“庭妩,快起床啦,太阳都晒屁股了。” 庭妩踩着绣鞋走到门口,“啪”地打开门,抬头看庭跃,静了一瞬,她无奈道:“二哥,你多大的人了,能不能沉住气。” 庭跃转身指着太阳道:“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吗?” 秋山狩猎讲究的是开心,皇上没那么多规矩,早起的人便早进围场狩猎,晚去的人便晚些狩猎,并无什么大碍。 庭妩也不着急,慢条斯理地看太阳:“我觉得时辰尚早,应该还没多少人进围场吧。”她知道自己二哥喜爱舞刀弄棍、骑马射箭这些,唯恐进围场迟了,猎物被狩光,自己不能大显身手,于是劝道:“要不你先进围场,我后来?” 庭尚书作为朝廷重臣,虽然未被规定何时到围场,到为了做表率作用,赶早便去了。 庭妩的性格向来温吞、做事不疾不徐,庭跃等不及,想先去,又纠结,庭妩猜他大概是顾及父亲叮嘱过要照顾她,她也确实不想扫了哥哥的兴,劝说他:“你放心,爹爹他又不知道,何况围场又不远,进军这么多,我总不会走丢吧。” 这一下子说到庭跃心坎了,他遂安心地先一步出发去围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