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对儿?! 和傅凛?! 胡说八道讨打呢?! 叶凤歌被吓得接连咳嗽好几声,惊恐又恼怒地瞪向尹笑萍。 “表小姐这话,果然是非常冒昧。” 尹笑萍见状,心知自己搭错话茬,赶忙致歉,“实在对不住,叶姑娘,我不是……我无心冒犯,就是……” 其实她当真没有恶意,只是想趁着今日巧遇,就趁势抖个机灵,也好与叶凤歌缓颊一下关系,这才壮着胆子问出了那句话。 叶凤歌抽出手绢抹了抹面上星点的水渍,渐渐敛了先前慌乱的愠色,“敢问表小姐,怎么会有这样荒唐的猜测?” “那日见五表哥对叶姑娘极为维护,且在盛怒之下还愿听你劝,对我弟弟从轻发落,”尹笑萍愧疚地低着头,使劲绞着手中的帕子,讷讷轻声,“之后又听说叶姑娘是住在北院的厢房……” 若只是“维护自己手底下的人、盛怒之下还能听劝”这两点,勉强还能说是傅凛主事当家的气度风范,可“叶凤歌住北院东厢”这件事是解释不通的。 毕竟,按大缙世家大族不成文的规矩,北院是当家人独居的院子,若当家人成亲了,那就是夫妻二人的住处。 即便只是北院的厢房,通常也只会让当家人年幼的儿女居住,以方便为人父母者就近照顾、教养,待到十六岁成年后就会挪到别的院子去。 除此之外,连当家人的父母、手足,都没有住在北院的道理。 桐山这座宅子名正言顺划到傅凛名下已有三、四年,叶凤歌作为一个客居的侍药,却始终都住在北院。在旁人看来,这其中的意涵…… “原来是因为这个,”叶凤歌正色解释道,“当年我初来时,傅五公子病况较如今严重得多,原本的老仆们又多有怠慢,我才住在北院好及时照料罢了。” 尹笑萍连连点头,“是我话多见识少,冒犯叶姑娘了。” “我与五爷虽不是血亲,可这七年相伴下来,也是同家人一般。素日里相处是比旁人多些熟络亲厚,却是和表小姐与表少爷的姐弟之情相去不远。” 叶凤歌平了平心中的惊怒,冷声又道,“我瞧着他,就像瞧着自己亲自照拂长起来的弟弟,他待我也是一样。表小姐想想,若旁人这么说你与表少爷,你会如何?表少爷又会如何?” 尹笑萍被她这个假设恶心得抖了抖,瘪着嘴猛摇头,“会发火的。” “我本是医家弟子,算半个江湖人,名声小节于我其实没什么大碍;可傅凛不管怎样都是名门公子,虽他很少在外头露面,端正名声却与傅家任何一个公子、姑娘同样贵重。” 入冬后傅凛就二十了,正是说亲的年纪,这种胡话若传了出去,寻常哪家姑娘还肯搭理他了?! “表小姐无心的好奇揣测,对我倒是没太大冒犯,可对傅五公子的名誉却是中伤,”叶凤歌眸色渐渐冷厉,嗓音也再不似平常那般清甜随和,“所以,请表小姐今后再别说这样的话。我这人凶起来,可是连你五表哥都打过的。” 虽说傅凛不愿承认她是“姐姐”,可在她心中傅凛就像是她的弟弟。 她护起短来,并不比尹笑萍对尹华茂少几分。 **** 虽说叶凤歌自诩问心无愧,可被尹笑萍的话一吓,她也忍不住开始反省自己与傅凛相处时是否有失分寸。 之后接连两日,她端药给傅凛时都只将药碗放在他手边,接着就退到一旁,只时不时若有所思地偷偷瞥他两眼。 傅凛疑心她是不是猜到那日自己偷亲过她,又不敢问,两人便这么假装无事地僵着。 到了霜降这日,早饭时,叶凤歌对傅凛道,“我待会儿启程去临川,去书坊交稿给掌柜验看。” 傅凛手上一顿,抬头看看外头的天色,淡声问道,“这时候才走,日落之前赶不及回来了吧?” “我想偷闲在临川玩几日再回来,”叶凤歌垂下眼睫,浅浅笑道,“快入冬了,也该买些东西回来囤着,不然到时不出门,想要什么也不方便。” 虽说如今傅凛的病症已比往年轻减许多,但每年冬季仍是他最难熬的时候,因此每年冬天叶凤歌几乎都是寸步不离地守着他,再有天大的事也不会出门的。 傅凛虽心中不舍,却还是不愿将她太拘着。 况且他近来都在抓紧与裴沥文商议在沅城开新铺子的事,也没什么空陪她,只能安慰自己,反正之后三四个月她都会在自己身边,这才艰难地松了口。 “先说清楚,具体是‘几日’?” “五日。” 见他不情不愿地点了头,叶凤歌笑笑,又叮嘱道,“你别和上回一样,趁我不在就偷偷不喝药。若我回来时你又病倒了,我当真不管你的。” 傅凛骄矜抬眼望天,要笑不笑的,“哦。” **** 就在叶凤歌去临川的第三日,药圃的防风采收已接近尾声,尹笑萍硬着头皮到北院书楼求见了傅凛,请他放尹华茂稍作休息。 在闵肃的小徒弟严密看管下,尹华茂这半个月来在药圃做事还算尽心尽力,原本一张娇生惯养的白皙小脸都被晒到发黑,跟个粗糙憨实的农家少年也差不多了。 傅凛忙归忙,每日却还是会抽空过问尹华茂在药圃的情形,心中也是有数的。原本他也打算近几日就叫尹华茂休息了,今日既尹笑萍主动找上门来求,他也乐得顺水推舟卖她个情面。 从书楼出来后,尹笑萍在回廊下遇到送药来的阿娆。 阿娆手里的托盘上放着药碗,不便行礼,只能停下来笑着对尹笑萍微微颔首,客气有礼地招呼道,“表小姐好。” 才得了傅凛允准自家弟弟休息,尹笑萍心中也松快,当即停下脚步,神情和软地与阿娆寒暄起来。 “今日怎的是阿娆妹子送药呢?叶姑娘可是有旁的事在忙?” 阿娆笑眯眯回话,“这几日都是我给五爷送药来着,凤姐儿有事去临川了。” 尹笑萍僵住,旋即惊慌失措地追问:“几时、几时走的?” 阿娆不明白她在慌什么,疑惑地眨了眨眼,“今儿是第三日了。表小姐有事找凤姐儿吗?” 心事重重的尹笑萍全没听进去她后半句问话,顾自凝眸蹙眉盘算了一下—— 三日前走的,那不就是从药圃回来没两天吗? 她愧疚得涨红了脸,喃喃脱口,“完了,叶姑娘会不会是那日被我的话怄到,回临川找老太君请辞了吧?!” 当年是傅家老太君傅英出面,请了叶凤歌的师父妙逢时来替傅凛诊病,之后叶凤歌才奉师命留下来侍药的。 按着道理,若叶凤歌要请辞离开,自然就该是回临川傅宅找老太君交接。 “你说她什么了?!” 尹笑萍被这冷嗖嗖压着怒的嗓音吓了一大跳,猛地回头,就见傅凛冷面煞神一般站在不远处,望着她眼神像冰刀似的。 自打半个月前傅凛对尹华茂发了那场火后,不但尹华茂怕他,尹笑萍其实也是怕他的。 此刻的尹笑萍又是愧疚又是害怕,抖抖索索垂着眼不敢直视傅凛,简单的一句话也说得七零八落。 “没、没有说……就是,就是,前几日在药圃恰好遇到,聊了几句闲话。” 傅凛沉着冷脸走到她面前,纤瘦却修长的身躯挟裹着迫人寒气,竟让尹笑萍渐渐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我再问你一遍,你说她什么了?” 尹笑萍吓得,眼里立时浮起泪光,“我就问叶姑娘,和五表哥是不是一对儿……我就是好奇多嘴那么一问,后头也跟她致歉了,没、没欺负她的。” 傅凛怔了怔,“她,怎么说。” 尹笑萍极力回想着当日与叶凤歌的对话,尽量详细地将当日对话还原。 “……叶姑娘就说,当年她刚来时,五表哥才这么高。”她仿着当时叶凤歌比的高度,略略弯下腰,伸手在膝盖以上比了比。 见傅凛目露凶光,她忙不迭又将手挪上来些,抬高到约莫与腰际齐平,“后来又改口说,不对,是这么高……” 傅凛背在身后的右手捏紧成拳,强忍着不耐烦,硬声打断她:“拣要紧的说!” 磨磨唧唧,一堆废话! “哦,好的,拣要紧的说。”尹笑萍红着眼眶缩了缩脖子,以隐隐的哭腔嗫嚅道。 “叶姑娘的意思是,五表哥就像她亲自浇灌大的小白菜,虽说如今长得水灵灵,可在她眼里还是原来那小苗苗,她当你弟弟似的,叫我别再胡乱说话坏了你的名声。” 看不懂傅凛此刻的神色是个什么心情,尹笑萍强忍着没哭出来,轻轻吸了吸鼻子,补充道,“她还说,五表哥的名声和傅家任何一个公子、姑娘同样贵重,若我再乱说话,她凶起来是要打我的。” 傅凛板着冷脸走过去,从阿娆手中的托盘上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承恩,去备马车,”傅凛冷冷剜了尹笑萍一眼,“若我是自己从临川回来的,那我凶起来,就不只是打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