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空气还带着点寒意,天刚刚透亮,陈芝芝就被香桃从床上挖了起来。 陈芝芝昨晚上琢磨了一夜的在古代做出祛痘祛粉刺产品的可能性,一不小心想太多,过了三更才睡着。 现下顶着一双淡淡的黑眼圈,睡眼惺忪,坐起来身来只感受到一股空气的冰凉,她颤了颤身子,往后一倒又躺回被窝里。 香桃还赶着去做早饭,对陈芝芝的赖床她已经习以为常,也懂得对付的方法。她把衣服搁在被上,硬生生地把陈芝芝从被窝里再捞出来一遍,在自家小姐耳边低声吼道:“老爷已经在院子里等小姐了!再不起来,半个时辰就要变成一个时辰了!” 陈芝芝大大地打了个呵欠,认命地穿上一套玉白对襟太极服,简单地洗涑一番,又把一头及腰的长发梳成麻花辫,垂在背后。 她一打开门,屋外的寒气扑面而来,陈芝芝小身板抖了抖,搓了搓臂膀,望向还没晒上草药的院子,果然见陈宗顺已经候在那里。 只见他也是一身黑色对襟太极服,正悠闲地坐在石凳上,惬意地喝着茶。陈宗顺见闺女出来了,对陈芝芝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 陈宗顺很注重养生,对女儿也是如此。因此陈芝芝从十岁起,一年四季,不论刮风下雨都得早起陪陈宗顺练太极。对此陈芝芝怨言颇多,而梁氏是大力支持的。 陈芝芝听梁氏偶尔提起过,才知道这身体原来的主人,也就是梁氏真正的女儿,因为胎中脐带缠颈难产,一生下来就体弱多病,一度以为养不活。 陈宗顺束手无策,和梁氏商议一番,便把在襁褓之中的女儿送到岳丈兼师傅家中养顾。虽是如此,但也是日日以药做饭,进气没有出气多,无非就是吊着命罢了。 后来小姑娘三岁之际,姑苏的梁老爷子给女儿女婿下了病危通知单,夫妻二人赶到时,已经做了万全的心里准备,以为这辈子和女儿都不得见了。 谁知一进门,平日梁老爷子信中都不怎么下床的陈芝芝,不仅活蹦乱跳地,还能喊人,虽然瘦弱了些,却和一般的小姑娘无异。 梁氏搂着女儿喜极而泣,陈宗顺则是对岳父大人拜了又拜。 梁老爷子叹了口气,目光慈祥地望着外孙女,道:“我用银针撑着她的气儿,就为你们来见一面。” 只是后头他看着魂魄渐散的陈芝芝,无力回天。半个月前老婆子都吩咐媳妇儿子准备后事了,谁知第二天陈芝芝就活了过来。 梁老爷子最后对女儿女婿下了个结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可是只有陈芝芝知道,原主早就熬不过三岁那年,而她这个异世飘来的魂魄,便宿居于此。陈芝芝努力地做好梁氏和陈宗顺的女儿,不仅是为了报答小姑娘的恩,也是为了梁氏和陈宗顺待她的那份心。 “先喝一口,咱们今天练上半个时辰。”陈宗顺见陈芝芝一副没睡醒的样子,给陈芝芝倒了一杯半温的水,喊了她一声。 陈芝芝接过,用掌心捂了捂有些温热的杯壁,环顾四周,没有见到梁氏的身影,下意识地问道:“娘呢?” 往常陈芝芝和陈宗顺练太极的时辰,梁氏基本上都醒了。梁氏有时兴致来了,也陪他们父女两个一起练。 陈宗顺闻言不自在地清咳一声,淡淡然道:“你娘昨日进香太累了,今儿个多休息一会儿……”其实是夜里太操劳,今晨爬不起来了。陈宗顺说完,怕女儿在问七问八,先打前站起身子,往院中央走。 陈芝芝不疑有他,“哦”了两声,三五下喝完杯里的温水,跟着上去。 春日清晨的阳光和煦而温柔,一点点地填满了院子。陈芝芝早就把“一个西瓜圆又圆”的太极口诀铭记于心,一边好似自动播放似的跟着陈宗顺一板一眼的动作,一边脑袋瓜又神游太空,想的依旧是昨晚上没有想完的大事。 陈芝芝觉得她不能这么坐以待毙,就这么受限制古代物资的匮乏。陈芝芝把目光投向院子角落的那几株开得正艳的山茶花,眸光闪闪的,比清晨的阳光还要亮。 陈芝芝想,她决定要干“大事”了! 陈宗顺偶尔关注一眼陈芝芝这边的动静。多看两眼就知道陈芝芝早就人在心不在了,他沉着声音打断陈芝芝漫无边际的想法:“再走神就练一个时辰!” 陈芝芝连忙回过神来,对着陈宗顺嘻嘻一笑,讨好地直点头。陈宗顺瞥了她一眼,才没有再说她。 等用过早饭,普济堂又开始一天的忙碌。梁氏起身后也去前头帮忙。 而暂时没有人管束的陈芝芝,写完几个大字,拿了一小会儿绣花针,就跑去厨房探头探脑。 陈妈正在厨房里洗碗收拾东西,转头见陈芝芝站在门口一声不吭,一双眼瞪的大大的。陈妈被吓了一跳,嗔怪地看了陈芝芝一眼,笑着问道:“小姐可是饿了?这儿还有些面线糊,我给你热热?” 陈妈说着,往腰间的围裙上擦了擦手,便要去掀锅盖。陈芝芝连忙摆手阻止她,笑着道:“不用不用,我不饿,我就看看,你忙你忙……” 陈妈狐疑地看了陈芝芝一眼,只好转身继续收拾。而陈芝芝则是把灶台上的厨具上上下下的都打量了一番。 陈芝芝昨夜漫无边际的思维发散后,她决定在古代搞一搞所谓的“提取物”。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山茶叶子,因为她们家院子里有现成的。二来山茶叶子能主痈疽肿毒,她翻翻医书,知道对于面疮还是很有疗效。 至于怎么提取,她能想到就是蒸馏。可是前世陈芝芝文科出身,又加之学业不佳,能想到“蒸馏”二字,就算难为她了。可至于怎么蒸馏?之后她能想到的就只有蒸锅。 陈芝芝看着灶上一大一小两个烧灶,最小的那个双手也环抱不过来,她愁的眉头直拧。 这锅太大,成本太高了,不行不行。陈芝芝心中连番否定。 见陈妈又看自己,陈芝芝连忙甜甜一笑,问道:“陈妈,咱们家里最小的锅是多大?”陈芝芝朝陈妈比划了一下,“有没有这么大的?” 陈妈嘶了一声,疑惑地往不大的厨房看了一圈,最后目光定格在角落熬药的小炉子上,道:“最小也就这个了。” 陈芝芝看着那个外头被火熏的有些黑的药罐子,一时觉得有些牙疼。要是用这个,那她做出来地各种纯露是不是都会带着一股子浓浓的药味? 陈芝芝绕着那个药罐子看了三圈,最后摇了摇头,还是决定放弃,改用灶上那个小铁锅。 她打定主意,连忙兴冲冲地去找香桃。香桃刚翻晒完院子里的草药,听陈芝芝附耳的一番话,不由得瞪大眼睛看着陈芝芝,目光不住地往院子角落飘。 “那怎么行,太太发现了要生气的!”香桃连番摇头,否定陈芝芝的想法。 “哎呀!”陈芝芝烦躁地瞪了她一眼,“我又不是辣手摧花,我就摘叶子。”陈芝芝看着那几株山茶花,阳光下那些绿油油的叶子看得陈芝芝心头直痒痒,连带着手也痒了。 “我来摘,你来洗。我娘发现了,就说我觉得它的叶子长太多了,遮了花儿不好看,给它修剪了!”陈芝芝说着,又兴冲冲地回房拿剪子去。 约莫一刻钟后,原本枝叶繁茂的几株山茶,无端地稀疏了一些,不过不认真瞧,还瞧不出来区别。 香桃打了两盆子水,看着陈芝芝把刚摘下来的山茶树叶子分成两堆,一堆粗老一些,一堆还嫩绿着。 陈芝芝把两堆叶子分别浸到水中,和香桃把叶子一片片地清洗干净,又用簸箕沥干。她又寻了药杵,一点点地把山茶叶子捣烂,盛到干净的碟子里。 香桃端着两碟被捣得烂烂的,绿得发黑的山茶叶子,跟在陈芝芝身后进了厨房。 她见陈芝芝拿着丝瓜络子要刷锅,连忙搁了碟子伸手接了过来,一边刷锅一边好奇地问道:“我的小姐啊,你好歹和我说说你要干什么?” 陈芝芝把大锅的锅盖递给香桃一起刷了,拍了拍胸脯,神秘兮兮地道:“小姐我呀,要干大事!” ………… 要干大事的陈芝芝最后被陈宗顺罚了。原因很简单,因为她把厨房搞得乌烟瘴气,普济堂一家人险些吃不上午饭。 告别高中生活二十余年的陈芝芝,没剩多少生化知识的脑袋想的很简单。 她最初的计划就是把山茶叶子放锅里熬煮,然后再让蒸汽顺着大大的锅盖往下走,汇成水滴,装到碗碟里。 如然后她再找人试验一下,是锅里的茶叶水效果好,还是锅盖汇成的蒸汽水效果好。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香桃烧的火太旺,锅大水又少,本来就不多的山茶叶子眼看着都要焦在锅底,险些要焦穿了铁锅。 陈芝芝还是坚持不能多加水,最后是香桃看不下去,一瓢水倒了下去,滋啦一声,锅是没坏了,厨房里已经是焦味满满,烟熏火绕。 陈芝芝被熏的眼泪直掉,心想,她这个果然厨房杀手到了古代依旧是厨房杀手。 不过陈芝芝还是很义气的一人把责任全揽了下来。 正屋里,她乖乖地坐在椅子上,挺直腰背,像个幼儿园的小朋友那样子排排坐,看着陈宗顺手里拿着藤条,背着手气咻咻地在屋里来回走。 院子里都是一股烟熏味,梁氏看着气得要打人却又舍不得的陈宗顺,又看看不说话的陈芝芝,问道:“好生生的你不呆在屋里看书写字,跑厨房里做什么?肚子饿了就让陈妈给你做,不就好了……”说完,她又拉着陈宗顺在椅子上坐下来,给他倒了一杯茶,示意他不要生气了。 “我就是……”陈芝芝绞着手指头,想着怎么解释自己才能少挨点骂。她要努力表现得上进一点,心中一个念头闪过,她立即抬头对着梁氏和陈宗顺道:“我就是想试试香露怎么做!” 原本气消了一些的陈宗顺,听了不由得更想打一打陈芝芝的手掌心,虽然知道自己是拔苗助长,但还是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谁告诉你,香露是用锅煮的!让你平日多念些医书,你倒把心思成日地折腾这些有的没有的玩意上!” 听陈宗顺骂的太严厉了些,梁氏不由得嗔怪地看了一眼丈夫,柔声劝解道:“女孩子喜欢倒腾香露爱美怎么了?她好不容易有点兴致,被你这么一吼,那点子心思就都被你吼没了……” 梁氏看着满脸委屈的陈芝芝,有心想再说两句话,但做主的还是陈宗顺。 陈宗顺看了陈芝芝一眼,见女儿满眼可怜地看着自己,陈宗顺心软了一半。他知道自己心急太过,但脾气还是缓和了三分。想着做香露,总比成天想着折腾别人的脸来的好。 只是陈芝芝最后也逃不了一顿罚,她得在一个月内抄完《神农本草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