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息心里有事,小寐了片刻,便醒来了。 坐起来望了一眼柳予安,他也拿一双澄澈的眼睛同她对视。 凤息道:“冬天快过去了,以后也再难见到雪了,不如我们出门看看吧。” 柳予安道:“好。说起来,这仙陵城虽小,我们也没有仔细转过呢。” 两人心中都揣着事。 临出门的时候,凤息在墙角发现了那把曾经莹绿的竹骨伞。 风吹雨打,已经褪成浅绿色。 捎带着一股青苔的霉味。 凤息撑起伞,想将雨雪都隔在外面。 她身高只及柳予安肩头,费力地往上举着。 柳予安见状,笑了笑,从她手中接过来,高高地撑了起来。 突然,他愣了一下,目光中带出一丝追忆。 凤息道:“你怎么了?” 柳予安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想起了过去的日子。” 凤息小心翼翼道:“过去?是你在白灵山的日子么?” 柳予安道:“不是。那是很遥远很遥远的一段时光,远得我都觉得是一场梦。” 凤息想了想,低声道:“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如果我突然消失了,你会怎么办?” 柳予安闻言,心里仿佛有无数根针刺过,喉头发紧,慢慢道:“我会去寻找你……” 凤息道:“要是再也找不到呢?” 柳予安道:“那我就找一个地方,呆在那里,等你路过。” 凤息道:“你怎么知道我会路过那里呢?” 柳予安替她理了理头发,笑道:“我知道……”顿了顿,他又道,“如果,我突然不见了呢?” 凤息不曾想过这种情况,她快速地在脑子里设想了一下,便道:“你如果走了,我要到哪里去寻找你呢?你肯定不在白灵山吧?” 柳予安沉默了片刻才道:“不管我在哪里,总会有重逢的那一日。” 两人便都不再说话,一任雨雪霏霏,冬尽春归。 七九河开,□□燕来。 雨霁春娇,东邻闲把莺声扫。 凤息望着扑面而来的春光,忍不住叹道:“东君啊东君……” 柳予安笑道:“你多唤几声,他就到眼前了。” 两人都知道,到眼前的不是东君,而是别离。 纵然有些话凤息不说,柳予安却也瞧得出来。 凌虚子到来的那一刻,便是凤息的生死劫。 虽说生死由命,聚散却不由人定。 他看着凤息忙里忙外,准备了许多朱砂、黄纸和鲤鱼,还有几截干枯的老桃树横在院子里。 柳予安道:“你可会画符,不如我教你画符吧。” 凤息道:“你教我简单的就好。有这个时间,你不如多画一些复杂的,过几天我们能用得上。” 凤息学了定身符和驱邪符,复杂的镇鬼符、请神符等都交给柳予安了。 两人忙了两日,将所需物件都准备妥当,就等着最后的日子来临。 虽然周允生有说让凤息有事找他,凤息却并没有这个意思。 如果他真的为之前的行为愧对黄婵,凤息说不定还能同他化干戈为玉帛,这会儿却是不能了。 也罢,正如柳予安所说,反正黄婵喝了孟婆汤便什么也不记得可。 仙陵的春天来得早,一阵风过,枝头的桃花便都灼灼逼人的眼。 柳予安采了一朵,斜插在凤息的鬓间。 桃花妖瞧见了,一身红衣明丽妖娆:“哎吆吆,这可真是郎情妾意啊!” 凤息红着脸和她打招呼。 柳予安瞟了她一眼,走开了。 桃花妖假装垂首顿足道:“怪不得,怪不得柳公子瞧不上我,却原来是心里早有了人。” 凤息笑道:“自从上次你做了一场失败的戏,也有许久不曾露面了吧?” 桃花妖也笑道:“你以为我是傻的?看他的眼神,我就瞧出来你们两个有情况。既然这样,我又何必生生插一道呢?没得白白叫你们笑话!” 凤息见她放下了,心里也释然了,笑着调侃道:“这红尘里,最不缺的就是多情公子。你若真在这里游荡几百年,情字醉人,你怕是再也不愿修什么仙了……” 桃花妖突然低声道:“说到修仙,你可听说,仙陵来了个奇怪的修仙者?” 凤息没来由地惊了一跳:“你是说?” 桃花妖四处瞅了瞅,见无人注意,方向凤息道:“你知道那个荒园吧?年前不是来了个俊秀公子吗?” 凤息知道她说的是周允生,便道:“……出了何事?” 桃花妖道:“都说他生得俊俏,握便想去会一会……谁料,我还没到那里,就听到里面传来了争吵声……我悄悄地躲在老姐姐那里,看到一个青衣少年郎和一个白衣老者打得天昏地暗,不多久,那个白衣老者撂了句狠话,就离开了……” 凤息急道:“你可瞧见了老者的面容?” 桃花妖道:“我正要同你说这个……昨日我四处游荡,竟然见到了这个白衣老者。他看起来并不显老,整个人在满园春色里衬得格外仙风道骨,就好像风一吹就飞起来了……” 凤息心道,若非生得如此,周允生的大师姐也不会那般鬼迷心窍吧? 桃花妖见她出神,便晃了晃她:“奇怪的是,他竟然向我打听起你来……” 凤息心内大骇,忙问道:“他怎么说的?” 桃花妖回忆了一下,道:“他问我,你可知道城里东北角的干果店里,有一个叫做黄婵的姑娘?我同他讲,他认错人了,这里并没有皇黄婵,干果店的老板叫凤息……” 凤息抓住她的手道:“他可有再说什么?” 桃花妖见她面色发白,自己的手被她抓得生疼,忙道:“你怎么了?” 凤息目视她:“他到底说了什么?” 桃花妖也吓住了,颤颤道:“他说,他说他没有认错人……还说什么凤息就是黄婵,就是怕成灰他也认识的……” 此刻,凤息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凌虚子来了。 她步履虚浮,完全没有听到身后桃花妖的话:“他几乎控制了这里所有的妖怪……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你要告诉我啊……” 凤息走了几步,才发现自己失了方寸。 她停了下来,望了眼如洗的碧空,有幼童的风筝盘旋其上。 这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 既然凌虚子还没有露面,她便不能自乱阵脚。 凤息慢慢收拢惊惧,含了一抹淡淡的笑,走进院中,看到正在为她做秋千的柳予安。 见她归来,柳予安笑道:“做好了,你上来试试。” 明媚的日光下,他的笑容如此干净温暖,迷了凤息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