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出发前,谢眸彻夜翻阅完谢刃霜的手札,将最后一点记不住且不得要领的东西抄在了自己的小册子上。 此刻她正由陆海生在前面牵着她的马,而她则随手查看着那本小册子。 看到某处时,她赫然抬起头感慨了一句: “啊!竟然还有人常年在自己的剑身上涂毒的,这也太卑鄙了吧?” 陆海生回过头来,笑道:“你说的是柳饮雪的黑锋剑吗?” 谢眸点了点头:“你见过这个柳饮雪?” 陆海生道:“没见过,不过听闻人说这个柳饮雪生得阴柔,像个女人,只是他出剑的招式可一点也不阴柔,带着股狠劲。” 谢眸不屑道:“那又如何?武器上涂毒,下乘招数。” 陆海生朗声道:“小弟啊你还太年轻,师父曾说过,本就无什么上乘下乘的,人们总认为暗器伤人卑鄙,涂毒比试下流,不过是因为防无可防罢了,如若功夫过关,管你用什么,反正你伤不到我。” 谢眸撇了撇嘴:“老头子说的话也不一定就都是对的。”反正她不赞同这种说法。 陆海生大笑:“你竟然管师父叫老头子?不行不行,见到师姐我一定要告诉她!你怎么这般目无尊长?!” 谢眸翻了个白眼:三句话不离师父师姐,真是个还在吃奶的小奶狗。 霍飞风的铁链比霍飞云耍的招式还要生猛些,带着股破竹之势。 谢尔将身子打了个转儿,提起内力将鸟笼推了出去,恰巧落向战秋狂。 战秋狂一把接住。他轻轻揭开了黑布一角,只见两颗亮如火焰的眼珠赤色咄咄,在黑暗的鸟笼中静静的望着他。 重山之外? 他亲眼看到过谢尔进了扬州城后以此鸟与他人传信。他抬起头来,不慌不忙的望着谢尔与霍飞风对持着,此时她已经拔出双剑,剑的光芒如同一道道划破夜空的凌厉闪电,没有分毫多余的繁琐招式,剑剑生风。 柳饮雪在一旁有些焦灼,他握紧了手中的黑锋,咬了咬牙关。 他本来就是个杀人如麻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的人,只是偏爱美好的事物,他从没见过这么标致的美人,不禁生起了些善解人意的情绪,谁知美人毫不领情,还恶语相对,他几时受过这种窝囊气? 霍飞风的铁链在谢尔的双剑中转了个圈,他一手勾住她的双剑,一边对柳饮雪嚷道:“柳兄!你还站着干嘛?这小娘们目中无人,咱们正好替她爹娘好好教训教训她!” 柳饮雪还有些犹豫着道:“两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恐怕会被人说是胜之不武。” 他从来不会有这些顾虑,杀了就是杀了,从未讲过道义。只是美人是绝世罕见的,死了怪可惜的。 谢尔双剑一并,内力使出来七八分,霍飞风只觉得手腕一震,他的铁链就从剑身中滑了出去。 “有什么可墨迹的?要上一起来,省得浪费我的时间!” 谢尔的眼中带着不屑,那股冰冷刺痛了柳饮雪最后的那根神经。 他大喝一声,却并未拔剑,脚尖轻点,以带着剑鞘的剑招呼过去,一把卡住了谢尔的一把短刃。 柳饮雪望了望地上那柄赤红雕花剑鞘,终于反应了过来:“艳容双剑?” 谢尔冷冷一笑:“今天姑奶奶我就送你们下地府。” 柳饮雪顿时青筋暴起,还没有哪个人敢在他面前这般猖狂! 只听轰鸣一声,一股雷雨交加之势携着寸寸阴狠气息迎面袭来,谢尔心中大惊,只得下意识持起右手一剑以力相搏,剑身上起了寒意方才看清眼前的是一柄出了鞘的黑色长剑。 柳饮雪的黑锋剑带着不容置疑的夺人之气,谢尔不敢怠慢,只得尽力提着内力去抗衡。偏偏这时霍飞风又缠了上来,那条铁链在空中画了个弧度,意在取谢尔的面门。 她衡起左手的短剑去挡,谁料霍飞风此招乃是用尽全力,她的内力全部分给右手对付黑锋剑,左手便有些使不上劲儿了。 战秋狂眯起眼睛,突然大喝一声:“小心,剑上有毒!” 谢尔侧目微望,那柄漆黑的剑身上泛着幽幽的绿光。 她不敢再僵持,提手隔开黑锋剑的剑锋,左侧却不可控制的挨了一下。 谢尔捂着左胸后退了两步,霍飞风的那一招本是用了全力的,怎么她却感受不到疼?只是微微的有些麻。 霍飞风怒吼一声:“他奶奶的,哪个狗娘养的在背后使阴招?” 谢尔垂头一望,一枚铜板嵌入了霍飞风脚下不到半尺的距离里,若是他反应再慢一些,那只脚就要被铜板打到了。 柳饮雪红了眼,才不管霍飞风,提起黑锋剑朝着谢尔再刺了过去。 她本以为黑锋剑法如同其主人,是阴柔软绵的招式,没料到“阴”是有的,却是阴狠。柳饮雪的出招刁钻难缠,专取她薄弱的地方攻击,剑锋先去削向她的右手手指,她微一翻转,急将双剑卡于黑锋剑上,又想到有人提醒这剑上有毒,不敢多加逗留,只能撤手。柳饮雪却借此劈头迎风而上,一柄黑漆漆的剑变为吐着信子的毒蛇一般直指她的头顶,她以双剑为格,后腿不得不退后几步以免被他一剑取喉,谁知他却是虚晃,下一刻黑锋剑直指她的下盘,削向她的双腿。 柳饮雪卖了上身大穴这个位置给她,她便急火攻上了心头,急冲冲的要去刺他前胸,柳饮雪身法极快,一个侧身险险的躲过了那柄短剑。与此同时他的黑锋剑已经到了谢尔脚下,她亦避无可避。霍飞风冷笑一声,铁链圈了个圈,他想把谢尔锁在铁链中让她无处可逃,生生的受下那一剑。 却听“铿铿铿”三声,有东西打在了黑锋剑上,剑锋偏离了两分,使得谢尔有机会伸出短剑去别。霍飞风的铁链也被一股强大的内力携着一枚小东西隔开,他的铁链砸偏到了地上。 谢尔借此时机提力相抗,双剑生风猛如出山猛虎入海蛟龙,柳饮雪虎口发麻,手腕脱力,黑锋剑竟然脱手而去。 这一次连柳饮雪的脸也挂不住了,他恶狠狠的叫道:“哪个阴人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还不快站出来给老子受死!” 地上又多了三枚铜板。 茶馆里的人通通面面相觑,无人应答。唯独一个戴着斗笠的年轻人,一双长腿踩在长凳上,手中抱着个鸟笼,好像是在……逗鸟? 柳饮雪的眼睛阴霾顿起。霍飞风却不管那些,拾起铁链又抽向了谢尔。 柳饮雪就在一旁看着那个年轻人,年轻人见他剑都不拾,只顾瞧着自己观察,他便嬉笑一声,从怀里摸出了一枚碎银子,朝着柳饮雪挑了挑眉头,那意思好似在说:看好了啊。 他指尖速度快如闪电,内息强大不可测,那枚碎银一瞬间就砸中了霍飞风的后胸。 霍飞风险些被砸吐血,他只觉喉头一阵腥甜,努力将那股难受的气力憋了回去,刚要出口大骂,瞧见柳饮雪一脸阴森的盯着茶馆里一个人看。 霍飞风定睛望去,一个灰眼珠的高个子男人抱着鸟笼从茶馆内走了出来。 战秋狂盖好鸟笼上的黑色遮布,轻声笑道:“黑锋剑法果然名不虚传啊。” 柳饮雪的剑被他以铜板隔开,现下他又这么说,柳饮雪的脸更加挂不住了 ,阴沉的像要席卷一波海啸。 霍飞风急骂道:“你是谁?敢来管你爷爷们的事?” 战秋狂朗声一笑,弯腰想要去地上拾碎银,霍飞风那条铁链已经砸了过来,生生将碎银震飞。 看着银子就这样不知所踪,战秋狂心里一抽,那是他身上所剩的最后一块银子,想起来这银子还是从陈小浓那换来的。 人凉了,银子也凉了。 他这有钱就大手大脚,没钱就忍饥挨饿的性子怕是改不了了。 柳饮雪阴恻恻的开口:“这位兄弟,我们教训这泼妇不关你的事,还请你速速离开。” 不用多想也知道战秋狂是个高手,内息深不可测,不到最后一步他不想跟他交手。 霍飞风却只当战秋狂是为美人抱不平的毛头小子,他被怒气蒙蔽了双眼,理智早已抽离体外。 战秋狂笑道:“怎么不关我的事啊?你们不是找杀害霍飞云的凶手吗?” 柳饮雪猛然睁大凤眼:“难不成,你……” “没错。”战秋狂点了点头“就是我杀的霍飞云。” 霍飞风与柳饮雪皆愣在原地,谢尔从地上拾起剑鞘,插好了双剑。 她嘴上说的送他们下地府也不过是人被逼到那个份上说出来的大话,眼下既然有人站出来承认自己才是霍飞风的杀兄仇人,她也没必要在此事太过较真。 战秋狂道:“我原本只是因为身上没银子了想找个地方搞些钱来,杀人是最省事的差事,我便自告奋勇替陈小浓去杀人了,没想到杀的竟然是你们的兄弟,实在对不住啊,我这也是生活所迫。” 末了觉得不够,他又加了一句:“早知道他还有身家弟兄的我就不杀他了,这种冤冤相报的戏码最麻烦了。” 他语气轻松,说的好像不是杀人这种血腥的事,反而像谈论天气一般随意自得。 霍飞风气得脸涨通红。 战秋狂本来心里还有些内疚,但他转念一想江湖上这种事每天都在发生,做不了随时送命的准备就别活得那么嚣张。谁让那个霍飞云要强占人家妹妹呢! 谢尔没有功夫跟他们在这里浪费时间,她朝战秋狂伸出了一只手。 战秋狂挑了挑眉表示不解。 “鸟。”她简洁回道。 战秋狂笑道:“谢女侠,我帮了你,你就这样对我?未免也太冷漠了吧?” 谢尔冷冷的看着他。 霍飞风通红的脸渐渐变回惨白,他细高的身子在抖动着,好似抽风的病人。 下一秒他的铁链猛然挥起,直直抽向了战秋狂。 战秋狂身影缥缈,脚法奇特,也不知用的是什么神奇的步伐迷阵,几步来回都在绕着霍飞风走,竟令他无法近身。 霍飞风牙齿咬的“咯咯”的响,他提起全身气力舞动长链,链子似有生命般的黏着战秋狂身侧,终于令战秋狂无处躲避。战秋狂将那鸟笼移到眼前,只听“哗啦”一声,链子缠在了笼子上,眼看就要将鸟笼紧碎。 谢尔惊呼出声:“你要是敢动我的‘重山之外’,我要你的命!” 战秋狂轻笑道:“女人要男人的命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我还怕你不成?” 谢尔居然被他这句下流的话撩拨撩红了脸。 她一向冷然骄傲,窘迫害羞这种情绪是很少有的。 从来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 她眼前一花,战秋狂已经近在她身前,还不待她反应过来,却听一声“借剑一用!”,战秋狂已将她剑鞘中上方的那把剑拔了出来。 她这才看清战秋狂的左手始终都在下方攥着那根铁链,这才没让霍飞风以内力将鸟笼震碎。 可他却也轻轻松松的接下了霍飞风全部气力,顺便又以迅雷之势抽出左手拔了她的剑,将那把剑别在了铁链之间。 这个人……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她还在震惊之际,“铿”的一声响,霍飞风的链子已被战秋狂以剑搏开,应声而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