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谢眸前世短暂的二十八年的岁月里,她尝试过很多不同的生活方式。 她的出身并不优越,父母早逝,只留下一栋房子。 她到西北支教过,也到最南的地方居住过,她可以为了欣赏一处的美景留下只做一个洗碗工赚着微薄的薪水,在破败不堪的出租屋里吃着方便面过活。 攒下一些钱后她去学骑马,学赛车,甚至去学冲浪。 钱花光了就继续攒钱。 这种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日子她过了很多年,直到她在江南水乡遇到了一个人。 为了他,她结束了这种体验人生的日子,安稳了下来。 有时她会想,现在她脚下踏着的土地,他会不会在未来的年岁里也踏着走过? ……携着另外一个女人走过。 这个时代保留了她前世所知的一些地理常识,也有她未曾听说过的。 扬州再往北会路过很多城池,在此之前,他们会路过更多的江湖门派居所。 中原武林分门别类,大小门派同盟组织数不胜数层出不穷,江南这片地带水土养人,各种门派雨后春笋般的崛起生根。 谢眸并不知道再往前路过的城池叫什么,她也不想去问陆海生,免得露出一些不必要的马脚。 即使她可以用失忆这个老梗去搪塞他,却依旧要把老梗用在刀刃上。 他们二人买了两匹马,一前一后的骑行着。 谢眸想起冲动暴躁的谢尔,忍不住提醒陆海生道:“你确定姐姐会往北走吗?” 陆海生回过头望着一身简洁男装打扮的谢眸,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来:“全武林的人都奔北去,师姐自然不会反其道行之。小弟啊,你有时未免太小心了,师父说你大有长进,我看啊你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谢尔会避讳不谈三年前的事,陆海生这个没脑子的却不会。 谢眸也懒得再去纠正称呼问题,只是问道:“‘重山之外’呢?” 陆海生道:“应该在师姐那里,怎么?你要传信给她?” 谢眸道:“药粉在你身上吗?” 陆海生笑了笑,道:“我说小弟啊,你养伤躺的那一年躺傻了吗?我身上虽然带着联络‘重山之外’的药粉,但是此刻想必它是在笼中被蒙住了黑布,所以才没有飞回来的。” 还有这么一说的?谢眸闭上了嘴巴,果然还是露出了马脚,说多错多,还是不说为妙。 她虽不说话了,陆海生却叨叨个没完没了:“唉,你跟我说说师姐这阵子都在忙什么?可有什么臭小子上门来骚扰她?” 谢眸抬了抬眼皮,道:“有啊,天天都有。” 陆海生怒道:“告诉我是谁,我要去挑了他的手脚筋!” 谢眸额头抽搐,她身边的都是些什么人啊,怎么火气都这么暴躁? 她清了清喉咙,问道:“海生,你跟姐姐去了关外?” 陆海生点头:“是啊。那边的天气可真冷啊,待了一年就待不住了。” 谢眸了然,看来如今的关外应该是东北那疙瘩。她又道:“可有什么见闻趣事?” 谢眸问的明明是趣事,可陆海生却回道:“我们到了一个名叫角散县的地方,那地方正在闹采花贼,我们一道铲除了那贼人!” 虽然与她想听的话题相去甚远,但长路漫漫,总比一直找话尬聊强得多,谢眸便点了点头:“说来听听。” “那采花贼猖狂的很,得手几次后竟然传信到县长家说垂涎县长小女儿已久。师姐假扮县长家小姐,差点被采花贼迷晕,关键时刻是我挺身而出……” 前面还有点意思,后面越说越不靠谱,谢眸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他编的。 她摇了摇头,看来这一路只能继续充当聋子了。 越往北一些,路上的江湖客越多一些。 一个容貌绝世的艳丽女子,身着一件海棠红色的短打衣裙,头发被她简洁的拧了两股小辫子又扎成一束马尾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她的左手提了一个鸟笼,鸟笼外套了层黑布。 她的腰间别着把赤色雕花长剑,仔细看去那把剑鞘两端均插着短剑,竟是一只剑鞘中别了两把剑。 她径直走到露天的茶馆中,用悦耳清亮的嗓音叫了一碗茶。 茶馆中立刻有几个男人吹起了口哨。 女子眼皮都不抬一下,将鸟笼放置于桌上,细长枯瘦的葱指轻轻叩击着桌面,食指上一枚红玛瑙戒指煞是好看。 一个不知死活的猥琐男子嬉笑着与他的朋友道:“这荒郊野岭的地方还能遇上这么俊的妞儿!” 几个男人便哄笑起来,摸着下巴用下流的目光上下视奸着美貌女子。 蓦的他们眼前一黑,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挡在了视线中。 那个身影就坐在艳衣女子面前,替她遮挡了那些猥琐的眼睛。 艳衣女子微抬了抬眼睛,执起手端了眼前的茶碗轻轻吹了吹。 阳光照进搭着草棚的茶馆里,照清那挺拔的高个儿身影是个年轻的男子,有一双灰色的眼睛。 战秋狂。 他已换下了那件华丽的锦缎衣服,换了件黑色的粗布衣,还在头上支了顶竹斗笠。 他含混的笑着对那女子道:“我替你挡人,你总该请我喝碗茶吧?” 身后的那些人虽然有些不甘,但也看出眼前的男子恐怕不是善茬,他们只会些三脚猫的功夫,此刻也不敢造次,只能用怨毒的目光注视着男子的背部。 战秋狂有如芒刺在背,艳衣女子却不屑的冷冷道:“我又没叫你挡。” 战秋狂微愣:“果然啊,女人都是这么狠心!” 女子不为所动。 “我与你是故人,又受你恩惠,才来知恩图报的,谢女侠怎地忘了?” 她终于抬起眼睛正经的打量了他良久,只是而后又冷然道:“我不认识你。” 战秋狂道:“从关外回来的路上,南城外,你给了我一个苹果。” 她终于有些印象了,那日阳光也如今天这般的好,一个浑身脏兮兮潦倒的男子在路旁向她伸出了手,她便把身上带着的最后一个苹果给了他。 “艳容双剑名扬武林……”战秋狂挑了挑眉头“大概记不得我这种不起眼的无名小卒了吧。” 艳容双剑飞快的回道:“不过一只苹果,谈不上报不报恩的。” 她将余下的那半碗茶喝完,从口袋里掏铜板放在了桌上。 她生的明媚娇人,武功身手又十分了得,经常会有各种男人来攀交情,只为了能跟她说上两句话,此刻她便把战秋狂也当作了这种人。 她站起身来往外走,可巧这时从门口进来两个男人,正撞在她的肩膀上。 艳容双剑冷声道:“劳驾,借过。” 两人像没听到一般没有动,其中一个男子生的瘦高像个竹竿,一张苍白无血色的脸上满是不耐烦,朝着茶馆中的人叫喊着:“你们谁认得扬州城城南的陈家?主家叫陈小浓的。” 那两个人挡着她的路,她也懒得废话,拔起脚向一旁挪了两步转了个方向走。 两个男人故意一般并不看她,可是脚下的步子也随着她移动。 艳容双剑的一只素手霍然间按上了腰间的双剑。 茶馆内有胆子大点的人就问那两个男人:“陈小浓?那个做木材生意的大户?”一个人开了口,就有第二个人接茬:“我听说前阵子黑面无常要强占他妹妹,后黑面无常无端惨死在悦心客栈……”这人的声音低了下去,因为看到竹竿男脸色越来越白,最后升起一抹红晕来,他激动的颤声吼道:“黑面无常是我兄弟,我就是霍飞风。” 有人小声的说道:“他就是人称白面无常的霍飞风。”“旁边那人又是谁?”“应该是他的朋友,你看到那人手中那柄黑色的剑了没有?我猜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黑锋长剑柳饮雪。” 柳饮雪生得阴柔,却有着阳刚的声音,他拧着两道俊秀的弯眉道:“陈小浓已死,只是他到死都没有说出是谁杀的我朋友霍飞云。若是有人能报出此人行踪,今后便是我们的朋友兄弟,但凡有知情不报者……”他抬了抬手中的剑“我这柄黑锋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血了。” 战秋狂睁了睁眼睛,嘴角边随即勾起一抹讥笑。 艳容双剑是个急脾气,她已经站在一旁听了太多与她无关的闲话,此刻暴躁的像个点了火的爆竹,她提了几分内力出声,声音虽还是冷冷的却铿锵掷地:“我管你是什么风什么剑,是好狗就不要挡路!让开!” 兄长惨死,霍长风正有气没地方撒,眼前这个小姑娘的嚣张叫嚷,让他一瞬从腰中摸出一条长铁链,眼中闪着如炬的怒火,偏偏还要较真的问一遍:“你说谁是狗?” 艳容双剑冷笑:“谁问谁就是狗!” 柳饮雪有些怜香惜玉的作风,见情形不对连忙劝架道:“这位姑娘,方才堵你的路只是不想这茶馆里的人离开,现在你也听到了,我们要找杀死霍飞云的凶手,你从这茶馆里出去若是在外面听到什么消息,劳烦请来给我们传个信儿……” 艳容双剑一双美目瞪着柳饮雪,道:“我凭什么要告诉你?你算什么东西?!” 柳饮雪的脸色霎时间变得难看了。 她将鸟笼提起别开二人,毫不客气不留情面的说了一声:“滚开。” 她的心里满满都是找到屠昀司这件事,谁要拦着她的路,她就敢拔剑。 霍飞风忍无可忍,长长的锁链已经招呼了过去,大吼一声:“小贱蹄子不知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