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臻有些日子没见着秦明月了,如今瞧她竟是行动温婉,只觉十分诡异,骇然笑道:“你这丫头不会吃错药了吧,不过少许时日未见,倒恍惚换了个人一般。” 少许时日……原来三个月不曾相见,却只是少许时日。许是搁下了执念的缘故,原先瞧不清的,如今却是看得通透。 皇帝的心里,压根儿就没有她吧……可后来那十年的帝后恩爱,莫非是她臆想的不成…… 秦明月弯着唇角含着抹淡笑,心想着,若不是剥皮削骨,从里到外的,把原先的那个秦明月,一点一点的,都给换了,如今的云淡风轻,真真是不敢想。 李臻见秦明月只淡淡的笑,愈发觉得神奇了。这丫头每次见着他,都好似那馋猫嗅到了鱼腥,恨不得一口吞了他,今个儿倒是怪了,这玩的什么手段?欲擒故纵? 李臻哈哈笑了两声,也不理会秦明月,径直上前给太皇太后请安:“太皇太后万福金安。” 太皇太后可不吃李臻文质彬彬这一套,一甩袖子不高兴了:“说,你那一堆儿狐狸精,哪个不长眼又惹了明月丫头,你给我找出来,打去冷宫。” 李臻唇角一勾,冷淡地笑了,还以为真是脱胎换骨变了个人,这不就露出马脚来了,得得得,不就一个婕妤,没了就没了,天下女人多的是,找个床上玩儿得开的还不容易,两手往背后一抄,笑道:“许是那林婕妤不守规矩,惹了怡安不高兴,小事儿,一会儿朕就下旨,把她送去冷宫面壁思过去。” 说着一转头,背对着太皇太后,冲着秦明月讥诮地笑:“怡安可是咱们大燕国堂堂的郡主,就不要同个小小婕妤一般见识。大月氏前些日子送来了一批珠宝,怡安不是最喜欢吗?明个儿朕就叫人送来清华宫。” 秦明月稳稳地站在那里,李臻的一举一动,好似慢动作一般,在她眼底一遍又一遍的重复不休。 原本她以为,李臻是在得了那女人后,才彻底厌弃了她,如今看来,却是她有眼无珠了,原来在很早很早之前,早在她还不曾嫁给他之前,李臻打心眼儿里,就已经不待见她了。 也是,他是换女人如换衣,可若是把他还没玩腻的女人给换了,也难怪他不高兴。 秦明月微微蹙眉,心里头已经记不得,上辈子因着她的缘故,这李臻到底把多少女人给送入了冷宫。但是有一点她却是记得很清楚,自从太皇太后仙逝后,那冷宫,就再不曾进过半个女人。 想到此处,秦明月也笑了,白得的好东西,不要白不要:“若非是稀有名贵的,皇上就不要往我这儿送了,我也瞧不上眼去。” 李臻愈发笑得讥诮了:“那是自然,只有大燕国最珍贵稀有的金银珠宝,才配得上我们的怡安郡主。” 秦明月只觉自己以前是真瞎,这李臻笑得如此明明白白,她那时候怎么就死活看不出来呢? 李臻却自觉已经解决了麻烦,哈哈笑了两声:“朕那边儿还有公事,太皇太后若是没事,朕就先去了。” 太皇太后自觉心满意足,摆摆手道:“走吧走吧,省得见着你叫我心烦。” 临走前,李臻略一顿足,极快地睨了秦明月一眼,随后漠然一笑,走了。 “皇上——”秦明月唤道,可那男人走得太快,偏太皇太后又在那里叫她。 远远的看着李臻很快便隐入黑暗里的背影,秦明月再一次感叹了自己,上辈子实在眼瞎后,方转过头微微一笑,走到太皇太后身侧坐下,软绵绵地同太皇太后抱怨:“明月不依,外祖母明明应承的,不会把皇上的美人儿撵去冷宫的,如何说话不算数?” 太皇太后头一勾,指尖轻轻点在了秦明月的脑壳儿上,笑道:“你这鬼丫头,就不要在外祖母跟前儿耍花腔了,肚子里头这会儿不定如何乐呵呢,嘴上倒是硬气得很。” 秦明月撅着嘴还要说,太皇太后却慢慢地伸着懒腰:“行了,夜色已深,哀家要安寝了。” 自有管事嬷嬷领着宫女侍候太皇太后洗漱入寝,秦明月坐在罗汉床上,看着那边儿忙忙碌碌的众人,一时有些感慨万千。 这情形如今瞧着倒是寻常,却不知那时候在长门宫,没法子,只能自力更生的时候,她是如何慢慢学会了洗衣晾被,熬粥做菜,又是如何拿着李臻送给她的一根金凤钗,换了种子耙子,在长门宫的花园里,种菜种粮,勉强维持着一日三餐的口粮。 秦明月慢慢地扯开唇笑了。 难怪李臻那么绝情,原是从这时候开始,青梅竹马的感情,就在她自以为是的纠缠中,慢慢地消磨着。最终,在那个女人出现后,摧古拉朽一般的,崩溃了。 想明白了这些,秦明月倒觉得愈发悲凉可笑了。若真是如此,那十余年的帝后和睦,就当真是个天大的笑话了。 李臻大步走在白玉石砌成的花雕桥上,他心里头还是忍不住窝火。 那个林婕妤,他还没玩腻呢,这就要打入冷宫了。怡安可真是讨厌,若非瞧着太皇太后的面儿,念着沛国公和小姑姑的情分,才不这样子顺着她呢! 想起那床帏之上,风情万种花样百出的林婕妤,李臻咻然顿足,气哼哼地将衣袖甩得“呼啦”作响。 真是太气人了,太气人了,他堂堂的一国帝王,连个女人都护不住,想想也真是憋气! * 不过一夕之间,林婕妤就深切体会到了,甚个叫做跌落云端,落入泥里,甚个又叫做,飞上枝头,重获新生。 秦明月看着激动不已,捧着脸直哭的林婕妤,只觉得她可怜又好笑,就好似从前的她一般模样,压根儿就不清楚,自己一心一意服侍的那个男人,是如何的薄幸冷情。 “好了,不要哭了。” 见林婕妤立时就忍住了哭泣,连抽噎声都是悄无声息的,秦明月不禁起了怜悯之意,思及这女人从来不曾招惹过自己,于是也软了嗓子,淡淡道:“原是因着我的缘故,才叫你白白受了这档子罪,既是我的不是,还请林婕妤莫要怪罪才好。” 林婕妤哪里受得住秦明月这种话,立时跪在地上,磕头道:“卑妾不敢,原是卑妾不好,才被送到了冷宫受罚。郡主娘娘大恩大德,救卑妾于水火,卑妾感恩万千,感恩戴德,再不曾想过旁的。” 林婕妤最受宠的时候,有那么几日,她也是被眼前的富贵恩宠蒙蔽过眼睛珠子的,只是她运道还算好,还没来得及在这位怡安郡主跟前儿跋扈一回,就眼睁睁看着,同她一般受宠的曹荣华,因着得罪了怡安郡主,被她在太皇太后那儿告了一状,就被宫人拉扯着,给扔到了冷宫里头。 她犹如惊弓之鸟,躲在宫里头害怕了好几日,见着那怡安郡主虽是瞧她不顺眼,却不曾主动寻衅,这才渐渐的安稳了心思。 自此后,只要是这位郡主出没的地方,她都自动回避,却不曾想过,她安安生生本本分分的,却是祸从天降,没征兆的,就被送到了这冷宫里头。 昨个儿一夜她都没睡,直哭了一晚上,只是不曾料到,今个儿天刚亮,这冷宫的大门就被这位郡主叩开了。 见她衣着华美,满头珠翠地立在自己跟前儿,林婕妤没忍住,跪在地上,一通哭求。更没料到的是,这位郡主竟是应了她的请求,立时吩咐了宫人,叫人收拾她的行李,送她回金林宫。 秦明月见这女人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只觉十分可怜。想起她才被关进长门宫的时候,起初也是跪在大门前,又哭又闹,如今想来,真真是可怜可悲可叹可笑。 “得了,你也别谢我。这回是我对你不住,看在你无辜受累的份儿上,我提点你一句。俗话说这花无百日红,人无百日好,你回去之后,还是好生为以后做打算才是。”说完这话,就上了肩舆,一行人往冷宫外走去。 就要走出宫门之际,忽听得有人骂她:“怡安,你这个贱蹄子,害我至此,我诅咒你,夜夜难安,必定不得好死……”那人不曾骂完,就被捂住了嘴,只挥舞着四肢,拼死挣扎着,一双眼仇恨地瞪着秦明月,嘴里呜呜啦啦的,还在含糊不清地咒骂。 看管冷宫的嬷嬷吓得直冒冷汗,跪在秦明月身边儿,一个劲儿地抽自己的嘴巴子:“是奴才不顶用,才惊了郡主的玉体,郡主大人大量,好歹饶了奴才这一回。” 那女人灰头土脸,衣履肮脏,只是眉心一点红,却是被秦明月看在了眼里。 原来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