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寝完工时候已经快到除夕,阴阳先生选了黄道吉日,方予南打起引魂幡,方群一声“起灵”十六个壮汉抬着棺木装上了马车,从父王走后,南乔咬着牙没在人前掉一滴眼泪,一身缟素的她,骑着马守着父亲的棺木旁边缓缓的往陵寝走去,王妃的棺木已经起了出来,夫妻俩正式并骨埋在一处,予南虽然小,这一举一动带着大家的风范,大将以上的军职守在世子身边,也都是一身重孝。 逝者已逝,南乔被迟姐拽了起来,领着人马回了府,虽说是丧事,到底大伙儿辛苦,也按照等级赏了下人,孝服未除,南乔披挂了先去前线看了一番,幼弟予南虽然送殡辛苦,南乔依旧带着他一同去了军营,这孩子是方家的希望,南乔牵着他的小手一个一个哨塔的走,不断的讲解着自己跟着父王学来的排兵布阵,哪怕他还听不懂。 接下来是迎阳公主出嫁,过了正月日子选在了初六,这一天让南乔不舒服,因为那是吉玉的冥诞,方家是要送嫁的,这对于南乔来说更是奇耻大辱,不过事情总要办,总管一脸为难的凑了过来“郡主,这吩咐下来的绸缎首饰,西府里的三爷和学堂那边的大爷闹的不可开交” 南乔有些头疼,这族叔和族里的伯父没一点点长辈的样子,外人也就罢了,从南乔当家以来,这俩人没少了挤兑她,父王传下帅印,军中认她为主这是没有二话,可是族里这几位也确实是大麻烦。南乔只得领着弟弟回府,端坐在正厅中间,予南侍立在姐姐身边,有些畏惧的拽着姐姐衣角。 “见过郡主”这俩人还算是懂规矩,南乔是王爷指定的代理元帅,也是朝廷封的将军,国礼行过,南乔起身拱手一礼“伯父,叔叔”予南跟着姐姐行礼,没有出声。 “小凤凰,不是叔叔说你,女孩子就是女孩子,你整天一副男孩的做派不合适,女孩子得有女孩儿样子,你这样如何嫁的出去”方平一脸的瞧不上,南乔也不准备和他们客气了“叔叔到处和人说我克父,克夫,侄女想来是嫁不出去的,父王临终遗命也没有让侄女抓紧嫁人之说,季主司说火耗银叔叔都要插一脚,侄女今儿通知一声,政务就不劳烦叔叔费心了,父王虽然不在了,建制尚存,叔叔再要僭越,别怪侄女不念旧情”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虽然是郡主,可也是方家的女孩儿”这方群板着一张臭脸,知道要是今儿方平倒霉,自己也一样被这丫头踹出去,俩货临时就穿了一条裤子。 “伯父既然说家规,家有长子,国有重臣,父王是嫡出一脉,方家族长历代传承,我王府一脉有予南这嫡长子,伯父放心就好”予南虽然小,口齿清楚,直接站出来护住姐姐,给方群登时来个哑口无言。 “对了,告诉伯父和叔父一声,公主出嫁是大事,老伯爷而今伤已经渐渐好了,虽然无法上阵杀敌,督办政务还是可以的,以后这些琐事,就不劳烦二位费心了”南乔吩咐上茶,俩人一人闹个大红脸就都走了,把弟弟搂在怀里,紧紧的抱住“今儿许你玩半日,能保护姐姐了” “陪我骑马”予南立刻加价。 “去趟沙府,咱们骑马去”南乔坐地还钱,气的予南噘嘴也无奈,沙府离王府不远,平南伯府大门紧闭,侍从上来砸门,角门开开一看是方家姐弟,立刻撒腿往里面送信,这边打开正门迎接,小公子听说是她们来了直接一溜烟跑了出来一头扎进了南乔怀里“姑母” “几天不见倒白净了,擦粉了?”南乔把他抱了起来,掐了掐他的脸蛋。 “爹爹这几天在家,天天看着念书,不许出屋子,憋死了”这孩子眼泪来的也快,鼻涕一把泪一把蹭了南乔衣服都是。 “太不像话了,姑母和他没完”一手领着小男孩,一手扯着予南往里走,沙远新搀扶着爹爹出来,准备行礼被南乔扶住,规规矩矩一个万福“老伯,远新哥” “爹说你被方群闹的头痛,哥去教训他们吧”沙远新是个直来直去的人,见面就是重点。 “还不至于,我把他们差事都免了,让老伯辛苦下督办公主出嫁的事务,他们哥俩屁都不敢放,侄女先斩后奏,老伯勉为其难辛苦下吧” “嘴好,我能说不行”沙老伯爷宠溺的一笑,命厨子抓紧准备饭。 这小男孩和予南连打带闹的,一会儿就滚到了南乔怀里,丝毫不理会爹爹警告的眼神,“惯坏了,别介意”沙远新一脸无奈,这孩子母亲难产,拼命生下他,也就撒手人寰了,沙远新心疼妻子,也心疼这没娘的孩子多年没续娶,独生子难免娇惯些,这孩子和方家姐弟极其熟悉,可南乔是未嫁女孩儿,这孩子这般厮闹总是觉得不妥,不过南乔也习惯了,牵着他到处走,丝毫不理会别人的议论。 老伯爷别说骑马,而今走路都走不稳,用过饭南乔告辞,沙远新送他们姐弟出府,走了半天憋出来一句“别难过,给我几年时间” “好,我信你”南乔自然明白他要这几年做什么。 “多年姐妹,你好好送送她吧”沙远新叹了口气。 “嗯” “我师兄偷偷地给他们做道场了,你放心”见左右没有外人,沙远新压低了声音。 “替我谢谢大师兄”南乔郑重一个万福,沙远新憨厚的一笑。 迎阳公主的轿子到云南的时候,南乔率文武官员迎接,馆驿已经收拾好了,姐俩从徐王爷被贬就没再见过,再见面难免有些伤感,这徐凤仪骨子里带着刚强,把头上金冠拆下,命侍女出去,一把拉住南乔“瘦了这么多,顶的住吗?” “都好,还有予南呢” “他才八岁,指望他?好歹再等十年”凤仪一撇嘴。 “不就是十年吗?我等的起!可是姐姐,我怕是今生等不回你了”南乔望着屋里大红的装饰叹气。 “将门儿女大义为先,你就当我今天就死了吧,再见面你会杀了我吗?” “会”南乔说的肯定。 “好,尸首呢?” “带回来陪着我,不许再离开我” “一言为定”凤仪起身拿出一柄宝剑递给南乔“他日若是战场上见面,用它杀我便是!姐姐不恨你,记得你答应过我,尸首带回来” “逗你呢,我活着,你不许死”接过来看了看,剑柄上镶嵌着宝石,迎着阳光光彩夺目“归我了,你这算缴械投降”直接带在身上,有些俏皮的笑着打趣。 “妹子,过几年,再走一步吧,不然上边肯定拿你做文章,趁着自己说了算,沙木头或是那于爆竹都好,比人家乱点鸳鸯谱还是靠谱的多” “袁家只有我一个人了,我不嫁将来若是有机会伸冤,还有人喊冤不是?”南乔的心早就给了吉玉。 “别做梦了!我爹还不是下场?幽州袁家满门被屠,我们徐家一撸再撸,你们方家就剩下你们姐弟俩,这打天下的时候离不开我们三家卖命,待屁股刚坐热又嫌弃我们碍眼!”凤仪小嘴炒豆子一般,逗笑了南乔“也只有在姐姐面前,敢说想他,他可是应了我,等我满十六岁,就娶我过门的,这个骗子” “你父王也走了,估计去找他算账去了,臭小子耽误了你终身!那木头比那爆竹好,虽然话少,知道疼人,填房也不是侍妾,你反正也算是望门寡不是?” “要不是看着一小长大的情分,我先撕烂你的嘴!”南乔有些生气,小脸红扑扑的倒也可爱。 “反正咱俩再见面没准都是下辈子了,我可是捡着掏心掏肺的说呢!你别狗咬吕洞宾” “热孝在神,姐姐大婚那天我不靠前送你了”南乔要走,被凤仪拽住“别恼啊!我管你孝不孝的,我也没指望嫁过去能举案齐眉” “还是好好过日子吧”南乔也是无可奈何,在命运面前,她竟然如此的苍白无力。 “行了你滚蛋吧,我还没死呢,你就差哭了,扫兴”凤仪心里也不舒服,不想在她面前哭出来,直接把她推了出去。 送亲的魏逊乃是一品侯爵,四十几岁的年纪,虽然是文官据说也是会几下武艺,手拿节仗,身着朝服,一身的傲骨英风。南乔素来敬仰魏侯,也知道这兵败和亲没人愿意来,这种差事也只能落到他身上。 乐队执事开路,魏侯在轿撵旁护送,鞭炮齐鸣走过王府门前的官道,三军将士已经换上了崭新的铠甲,南乔一身戎装送迎阳公主离境。 过了边防的哨塔,徐凤仪命喜轿停下,下了轿撵望着家乡方向跪地叩头,众人只得陪着跪下,凤仪拉着南乔的手“妹妹,这一别山高水长,只盼着妹妹扛起大任,再也不要见到闺阁娇女背井离乡” “天地为证,南乔立誓不出十年定让这千里边防铜墙铁壁,除非我倒在地上,绝不拱手让出一寸河山”南乔郑重答应了徐凤仪。 “郡主果然不让须眉,魏逊等着那一天”魏侯向南乔辞行,请殿下上了轿撵,命人打起精神来准备进入泉国境内。看着凤仪上轿前的那不舍的眼神,南乔心如刀绞,事到如今只得狠心低下头,不去看她,目光又追着她们直到看不清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