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敬轩的神情随着桌上跃动的烛火晃了晃,神情有些晦涩难辨。
深夜传信,是敌是友?孙家有难,现在传信给岑钦救援怕是来不及了,若是不去,唯恐崔昊当真丧心病狂对孙家下手,若是去了,只怕会是凶多吉少,虞敬轩思及官珞临行前的叮嘱,终还是取了藏在床后的剑赶去了驿站。
临行前又似是想起了什么复有折回房中,关起门来在里头又呆了须臾之后才又重新提着剑披着夜色赶往孙家所住的客栈。
深沉的黑夜,总是会囊括许多白日里不该有东西,比如浓重的郁色,比如丑陋的阴谋,比如贪婪的人心,还有那逐渐冷却的鲜血和铺天盖地的杀意,招招致死的歹毒最终都随着那夜色的褪去还有那汹涌的河水,奔腾而去,一去不返,好似从未有发生过。
就连客栈阶前洒落的血渍都在一场夜雨之后被冲刷得一干二净。
官珞睡到半夜忽地被一阵心悸惊醒,慌忙起身跑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下缓去了那一阵心悸,闭上眼还可看见梦中所见的场景,汹涌的河水中掀起一阵巨浪将浑身是血的虞敬轩一口吞下,虞敬轩眼中空荡荡的满是绝望
屋外的夜色依旧浓重,丝毫没有退散的迹象,官珞起身想要去开窗通风忽见窗台上不知何时落了一封信笺,就那样悄无声息地躺在那里等待着官珞发现。
官珞望着那份来历不明的信件只觉得眼皮直跳,忙拆开了信封读信,信上没有只言片语,只画了一副意味不明的画,却是看得官珞心惊胆战。
红烧鱼块。
崔昊要对虞敬轩下手!
官珞第一反应就是收拾东西要走,可人走到了床边又缓下了动作,现在城门未开她根本出不去,若是硬闯必然会同守城的官兵发生冲突,闹不好还要再耽搁上几日,虞敬轩临行前留给她的暖玉也须得出了城门找到驻扎在外的将领才能派上用场,即便她此刻得了信也无济于事。
官珞心里腾然升起一阵绝望,有些懊恼地将信拍在了桌上,撑着脖子看着浓重的夜色陷入了沉思。
回想起今日寻找柳茂史的过程,先是本该坐诊的大夫忽然告假去相亲,害她光是寻那大夫就几经波折,再之后找那柳茂史又是花去了不少时间,待到她确认柳茂史并不是她所找之人时城门已关,仿佛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将她合情合理地困在这泾州城中。
再想那柳茂史,本该是前来治病的却意外地在此耗了半月未归,且所滞留之地还都是泾州城内有名的销金窟,再看春波阁老鸨的反应因是出手极为阔绰,可他不过是一名地方上的小捕快月俸不过才五两银子,供普通人家一个月吃穿用度尚可,怎么经得起他这般挥霍,莫不是有人故意提供银钱给柳茂史,目的就是为了将她同虞敬轩分开。
如果这么一想,可能在最开始看到那本安定县官员的考勤册子的时候她同虞敬轩就已经落入了对方的圈套之中,她同虞敬轩都认为崔昊能够如此痛快地将考勤的册子教出一定是在册子上动了手脚,所以在看到并无什么牛姓的文书,又有柳捕快和刘文书二人的考勤状况出现了异常,便想当然地以为或许是小慧表姐错把“刘”或者“柳”误听成了“牛”,而崔昊为了迷惑他们必然这二人中会有一人是故作的迷雾。
却没有想过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不管是柳捕快还是刘文书都是崔昊为了将官珞从虞敬轩身边调走所布下的迷阵。
当真是应了那句灯下黑。
她在这安定县中无可用的帮手,只有虞敬轩一人值得信赖,所以不管是去寻找告假归家的刘文书还是失踪半月的柳捕快,她都必须要离开安定县,而因为不放心崔昊,虞敬轩也势必会留下,两人一但分开,崔昊便就方便行事了。
崔昊知晓她身手了得,要对她下手必然要费一番功夫,甚至可能惊动她,这样风险太大,而虞敬轩扮得是个文弱的巡查御史从未在崔昊面前显露过会武的迹象,前些日子更是还受了重伤,较之她来说明显对虞敬轩下手更为容易
等一下。
官珞忽地觉得心头一惊,慌忙扯过被她拍在了桌上的信纸反反复复地看,眼中惊惧之意更甚。
纸上画得是被切碎了的一盘鱼肉,还冒着热气,餐盘旁放着菜刀和筷子,官珞之所以一眼就能猜到是虞敬轩出了事便是因为画上的那颗硕大的鱼头。
鱼虞。
传信之人知道虞敬轩的真实身份?!
想到这点官珞愈发觉得坐立不安起来,第一次觉得夜晚会这般漫长难熬。
官珞就这样枯坐了一整晚,天刚蒙蒙亮便迫不及待地收拾好了东西离开了泾州城飞速奔回了安定县。官珞一路马不停蹄终于在当日傍晚赶回了安定县。
安定县一如往日所见那般安静祥和,因为已是傍晚街上行人渐稀,街上的商贩也开始收拾东西回家了,官珞进城时便特意看了一眼城墙上贴着告示的地方,告示板上没有新增什么穷凶极恶的通缉犯人,这让官珞心中不免生出了几丝侥幸。
御史遇害这等事情怎么可能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过去了,想来虞敬轩是就此躲过了一劫,所以说果然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这三日之约未过,一会儿见了他可得提醒一下她那惯会耍赖的师叔别忘了答应她的好酒。
这么一想官珞不由得放慢了脚步,心里也轻快了许多,路过路边杂货铺门口坐着闲谈的两名妇人,忽听见她二人说道:“诶,那御史王大人可真是位难得的好官啊。”
也不知这虞敬轩又做了什么,竟让百姓茶余饭后都不忘称赞他。
“是呀,听说昨天夜里有家客栈遭了山匪夜袭,多亏了那位御史大人力挽狂澜才没有人受伤。”
“听说那位御史大人还在刀下救了一名孩子,真是位好官啊。”
原来昨天夜里竟是这般凶险,也不知虞敬轩有没有受伤,经过昨夜一战怕是他的身份会惹得崔昊起疑,回去得好好同他合计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做。
连官珞自己都没发觉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养成了凡事都先同虞敬轩商量后再行动的习惯。
“是啊,真是位难得的好官,可惜年纪轻轻就死了。”
死了?
官珞牵着马愣愣地站在街上,神情僵硬地转过头去看着那两名闲谈的妇人发问,声音喑哑像是含了口沙子:“你们说,那位御史大人怎么了?”
大约是官珞的神情太过吓人,那两名妇人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才支支吾吾地道:“死,死了,昨夜被山匪杀,杀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