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留春被不情不愿的崔大夫人收做义女,但因着是纳妾,原先繁琐的礼节便一减再减,六礼便只剩下了一节纳彩。
这边是彻底的财权交易了。
果然是买妾不知姓,则卜之。
萧易远一抬小轿抬过来的时候,可能都还不知道留春的名字到底是什么。
他也不在意,为了表示对崔家的重视,还随手起了个新名字,便唤作“无双”。
恰巧正是阿笙在梦里面被萧连帅纳作小妾后,取的新名字。
然而,崔大夫人心里虽呕得不行,可为了顾及面子,依旧是认留春做义女,也专门请来了喜娘给她绞脸、梳妆打扮,甚至还邀来几个旁支的庶女过来,就是为撑个母慈子孝的面子情,这才算是勉强扭转了前段时间里,崔大夫人变得有些狼藉的名声。
自然,那些望族的妇人们表面上笑意盈盈不说什么,背后里崔大夫人已经彻底成了个笑话。
“义女”的名头叫上去好听,可是明眼人谁不明白啊。
这不正是崔大夫人身边一直陪着的大丫鬟留春嘛,真是叫人笑掉大牙,成了不少贵妇们吃茶点闲聊时候的趣儿。
可惜,崔大夫人对着这些暗地里讥讽的目光,还得强撑着出来招待人,不知道暗地里又摔碎了多少个盏杯。
敷上厚厚的粉,留春穿戴好那暗花细丝褶缎裙,对着身边唯一陪着她的人哽咽道:“没想到,最后还是你来陪我。”
“大好的日子,你哭什么。”阿笙笑着替她整理好深粉色的裙袂。
崔府的正经小姐肯定不会来陪她,这几天都躲在闺房里面,哭自己突然有了这么个丢人的姐妹呢。
便是那旁支的庶女们,也只是拿团扇遮个面,莺声燕语地打个招呼,就去宴会上努力扩大交际圈子了。
留春这些年一门心思都用在替崔大夫人办事上,没有什么知己好友,便是唯一曾经认为的妹妹迎春,现在也正陪在崔大夫人身边去应卯。
想起那张自认为的妹妹伪装自己写就的信笺,留春冷笑出声,从铜镜里打量自己的妆面,喃喃道:“我会过得很好的。”
她一定会脱离掉这些旧日的恶心枷锁。
接下来的日子,就算不如意,起码她可以为自己做主,为留春这个人、而不是一个模糊大丫鬟的名号而活。
望着镜中那双深黑色沉静的瞳孔的时候,留春是真的这样下定决心的。
外面迎亲的唢呐近在耳边了,有小丫头唧唧喳喳捧着满怀的铜钱,兴奋地冲进来嚷道:“新郎倌来了!”
抓了把杏仁糖和瓜子糖塞给那小丫头,阿笙替留春罩上挑着香菊暗纹的盖头,“上轿子吧。”
若是有个兄弟,留春她最起码可以被亲人背上轿子,还能得几句絮絮的嘱托。
可现在,为留春指明方向的只有阿笙。
阿笙,便是她的兄弟姐妹了。
晴朗的日光透过熏香的织物照进来,是模糊的艳色。就在留春要在搀扶下登上那小轿子的时候,忽然下定决心,附在阿笙耳边说了句话。
留春罩个盖头,只能隐约看到自己那翘头的岐头履,也不得而知阿笙的表情,但她拍拍那双扶着她的小巧温软的手,最后嘱托道:“崔大夫人是个佛口蛇心的,你多加小心。”
然后留春再也不多看这生她养她的后宅哪怕一眼,坚决地踩上轿子,在凑热闹的喝彩声与唢呐声中,奔赴向她未知的新生活。
阿笙目送那轿子走远,直到面带寒霜的新郎倌勒紧马嚼子彻底消失,这才纾解了口气,觉得折磨她许久的噩梦总算烟消云散了。
然而,她这一口气还没松到底,就被转头看到的阴影吓得差点没跌倒。
好在阴影主人很有善心,扶了腿软的阿笙一把,她这才没狼狈出丑。
是辛辣清幽的杜蘅香气,那道颀长躯体遮掩了所有的视线。
阿笙抽抽鼻子,没好气道:“公子站的这么近还不出声,是想吓死谁吗?”
公子比她还委屈巴巴,伸出只白皙而修长的手,在阳光下便是块近似透明的玉玦。
可惜,有几颗淡粉的水泡让这块美玉生瑕。
崔珩晏和悦的声音掺杂着几丝沙哑,“阿笙,我好疼。”
“疼你还进灶房烧饭,是不是傻?”
阿笙嗓音冰凉,可是拿银针给公子挑破水泡的动作,却轻柔的像是翎羽轻拂。
并不痛,可是却有些不知名的痒。
阿笙可真是气得小脸通红,“你就折腾你这双手吧。之前那木刺的伤口才好了多久。好不容易放过了工匠,怎么又来折腾膳房的人了?恕我直言,公子若是想转行做个厨子,那食肆怕是不到两天,就得倒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