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李长官的暗中支持下,开始了烟土生意,当然只是做个中间运输跑腿的角色。她只用寨子里的人,之前晓以利害,在每次运货之前都会下蛊,当然货到就解,有时候确实事出有因,不能按时交货,或者出了岔子,她也会宽容,毕竟她做这些事是为了让寨子里的人活下去而已啊。她的人为李长官跑腿,自然而然受军队保护,这是她的主要目的,苗人纯朴,不会为了一块烟土的利益,出卖当家的和同伴,几年里,倒还稳稳当当,没出过大差错。 不过这个年月,什么都可能发生,人饿极了铤而走险再正常不过。可是,她手下的一批货被劫了还是大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甚至连李长官都很震惊,这批货本身不要紧,金三角本地就是罂粟的主产地,根本不值钱,可几年的经营,李长官的势力在滇缅边境说一不二,连缅甸官方都不敢招惹,反而处处拉拢讨好,这是谁敢摸虎须呢? 这几年她没闲着,一面跑买卖,一面布线,滇缅边境不大的地方,几乎处处有她的耳目,一些是受过她恩惠或是主动投奔她的边民,还有一部分是混饭吃的缅甸人,她都张开怀抱,一一安排,信得过的收为心腹,例如一对苗人夫妻,藜峰和清水,自她嫁给木少爷就在她身边做事,忠心耿耿,不大信得过的,就明着暗着扣留他们的家人做人质,非常信不过但是有用的,就下蛊,没有什么卑鄙狠毒可言,这是乱世的求生法则。放出哨子,很快就有了消息,出乎她意料的是,对方既不是缅甸的同行,也不是国军的同道,而是一个。。。故人,尽管他给她留下的记忆不怎么愉快。 她第一次有了一种冤家路窄的感觉,同时也奇怪他为什么这个时候还在做这种买卖。洪三爷,那个在她过不下年关,在雪地里跪了一天一夜求他缓缓分红而不许的人,此时此刻,居然也盘桓在这滇西南的大山里,做这刀尖舔血的勾当。她觉得奇怪的是,时下已经是五三年了,大陆早已解放,只是这沟沟坎坎还有待清理,她很多年前就被木少爷掳劫到这片大山,阴错阳差的成了木夫人,莫名肩负起整个苗寨的生计,这才流落到边陲三不管的地界,在李长官的羽翼下混口饭吃,这洪三爷家里世世代代在江南经营,这会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洪三爷家世代打理宋家下游的一些产业,说白了,他是靠宋家起家的,别人叫他一声三爷,其实是宋家的鹰犬而已,当年老太爷在世时,洪家毕恭毕敬,年节孝敬,四时供奉,无不尽心尽力,到了她父亲这代,为人温和有余,威严不足,洪三爷又算是叔辈,恭敬之心自然少了,倒是生出来其他的想法。如果他当年只是见死不救,她也不会太记恨,毕竟世道不太平,那时的宋家风雨飘摇,是人都看得出来,他为了自己的利益不念旧情,虽然可鄙,却也不是什么新鲜事,这点肚量和见识,宋大小姐是有的。有意思的是,这么多年,她不遗余力的追踪父母的下落和当年他们匆忙动身前后的蛛丝马迹,有一个名字不止一次出现,洪三爷。她不止一次的想着,倘若当年父母没有匆忙离去,她至少不会到如此地步。那次匆忙的锦州之行,基本上可以肯定,是洪三爷大力撺掇的,而从她和父母失去联系后,洪三爷从未透露过一丝半点知情,说他真的一无所知大概只有他的痴呆儿子会相信。 洪三爷,我找的你好苦啊,没想到在这等到你了,她心里默默地想。 她亲自带着人埋伏在对方的必经之路上,反劫了洪三爷,李长官饶有兴味的在旁看着,只派了一位副官跟她同去,令她又惊又喜的是,洪三爷居然亲自押运,看来是信不过别人。让她更惊讶的是,洪三爷一眼认出她来了,第一反应居然是直接掏枪杀人灭口,幸好那位副官眼疾手快,枪法奇准,先发制人开枪击中洪三爷拿枪那只手的手腕,随后她的人控制住了洪三爷和他的全部人马。在洪三直接掏枪的那一刻,她几乎已经肯定父母失踪和他有直接关系,他心里有鬼!幸亏那位副官枪法高超,先声夺人,才能顺利活捉这位故人。 李长官对于她如何处置洪三爷毫不干涉,买卖没损失,宋大小姐的私人恩怨也由她料理,他连问都不用问也知道,那洪三爷手上也不干净,光是这贼胆滔天就令人震惊。他自己带着军队参与这种生意,还是受委员长任命死守云南,为了开源不得已而为之,宋小姐胆子够大,不过是在自己手下跑腿,还刻意少拿自己那份表忠心,这个洪三爷只身在这险象环生的虎狼之地干缺德买卖,必定有迫不得已的理由,是什么让他在自己的地盘混不下去了呢? 宋小姐直接把洪三爷关在苗寨的地牢里,那里以前是为了惩罚犯了错的苗人建造的,已经很久都不用了,这下倒是方便。洪三爷在被生擒以后,试过咬舌自尽,但不知是经验不足还是惜命,最终没有成功,他的这种举动再次坚定了宋大小姐的猜测。 地牢里潮湿阴冷常年不见阳光,走进去要点火把,无论外面白天黑夜,里面一律伸手不见五指,宋小姐手持着火把,她那玉石眼珠在火把跳动的火苗下发出莹莹的光芒来,仿佛地狱来客,妖异鬼魅,洪三爷看的心惊肉跳。吓人的不单是那假眼珠子,还有她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洪三心里一片冰凉,他知道眼前的宋小姐再也不是那个跪在他门口磕着头苦苦哀求的小姑娘了,而是地狱的修罗,坟墓中爬出的恶鬼。洪三绝望的闭上眼睛,不说话,他知道,一旦宋小姐知晓了一切,他的死期就到了。 宋司南走到他跟前也不急着问问题,而是突然用一柄小巧的匕首把他的手指划了一道很小的口子,另一只手上攥着一只小瓷瓶,他惊恐的看着她用一根更精巧的针挑了一丁点粉末快速抹在他手指的新伤口上。他虽然不懂蛊术,可至少见过猪跑,嘴里不受控制的嚷道,“宋司南,你对我做了什么!我为你宋家跑前跑后,你也得叫我一声洪三叔!。。。”。她的左眼里腾的要窜出火苗来,和右眼妖异的幽光形成强烈对比,一半是烈焰,一半是鬼火,相同的是愤怒。她不理睬对方的虚张声势,仿佛自言自语一样说,“不着急,我从来没见过这种蛊发作时的样子,很是好奇”,顿了顿,又笑眯眯的看着洪三说,“洪-三-叔,你老慢慢歇着,什么时候想聊天了就拼命喊,记得哟,用你吃奶的劲,喊”。说完了,她头也不回的往外走,丝毫不顾后面洪三丧失理智的破口大骂。 从地牢里出来,她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外面的空气好啊。不知道洪三爷还有没有机会再呼吸地面上的空气,她想了想,大概没有了吧。迎面走来的正是那天被派去跟她劫洪三爷的黄副官,名字叫黄亭,非常斯文的名字,据说是李长官的老乡,在腾冲也是世代书香的门第。黄副官虽是武人,但长相秀气,说起话来也特别文雅,她对他的印象一贯不错,即使如此,他的突然出现还是让她警惕起来。 黄副官是个精明人,好像看透她的心思一般,开门见山道,“宋小姐不要紧张,李长官无意插手洪三爷和你之间的事,我来是奉李长官之命,提供你需要的一切便利”。她颇有些惊讶,又有些感激和佩服,李长官洞若观火,还很够意思,不枉这么多年自己给他卖命,当牛做马。她低头沉思了一下,问道,“敢问黄长官,洪三手下那些人还在吗?”。黄副官做了个头前带路的手势,她就跟着到了关押那些马仔的棚子,那帮人饿了一天一夜了,没费什么力气就问出来洪三爷的老巢地点。于是,她请求黄副官给她一小队人马去端洪三的老巢,底下的官兵群情激愤,他们倒不知道宋小姐和洪三的私人恩怨,在他们眼里,洪三敢于在他们口中夺食,是大家共同的敌人,因此踊跃请缨,黄副官不含糊,亲自带了一个连和她一道前往洪三爷经营数载的巢穴。 那是一个依天然溶洞而建的藏身处,内部四通八达,天然的狡兔三窟,黄副官建议悄悄潜伏过去,除一个主要洞口以外,其余的洞口前都点上湿树枝制造浓烟熏里面,正所谓并书所说的围师必缺,网开一面,方便抓活的,她深以为然,于是大家轻手轻脚,小心布置。不一会,浓烟滚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