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汀静默。他在外厅的书架上曾多次试图从柏得温厚厚的书中找到让他眼前一亮,能引起他共鸣的感性字眼,却发现只有深沉而复杂的长篇段落。没想到,这样简单而直白的表述,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看到的。
也许,最汹涌澎湃的情感是经不起细细分析的,它来的太过浓烈,带着摧拉枯朽的气势,淹没理智,只剩下最直接的表白,在脑海盘旋不休,一遍遍加深某人留下的痕迹。
克里斯汀回身看着这个多年的邻里,走到他身侧,把手放在他左肩上:“巴洛。”
日常轻浮的亚摩斯表情异常的严肃,紧紧地抓了一下黛西的手,就毅然松手,走上前去,没说话,也把手搭在了巴洛的右肩上。
卡洛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哭花了眼妆,似是不敢哭出声,双手紧紧捂住嘴巴。黛西上前虚搂住她瘦削的肩膀不断地轻拍,无声安慰着。卡洛儿却像是什么都没感受到,眼睛死死的盯着床上的安娜,泪不断地从眼眶流出来。
文森见柏得温没反应,又加重语气道:“巴洛!”
柏得温巨大的身躯颤了一下,缓慢地抬起头。他不知道保持这个姿势坐了多久,脖子发出了“咔咔”的清脆声音。
柏得温神情木然的抬起头,看了一眼床对面的文森,文森从这一眼里没有感受到任何温度,只看到炸裂的红血丝遍布眼球。接着柏得温又垂下头,长久地凝视着安娜的脸庞,用视线最后一遍细细描摹爱人的轮廓。大约一分钟,柏得温突然俯下身,用安娜身上的毯子把她包裹起来,抱起她瘦小的身子向外走去。文森众人赶紧跟在后面。
小柏得温靠在卧室门口,母亲的死让他非常难过。但从昨天清晨父亲把母亲收拾了一番,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坐在床边的凳子上一动不动到今天早上时,他的悲伤被惧怕冲散了一大半。父亲沉默地坐在那,像一个不定时炸弹,盖尔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爆发,他慢慢地从床边撤到门口,再到客厅,满室太过长久的寂静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他的心脏。他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不哭,他也不敢大声呼吸。甚至他很饿,但他只能忍着,不敢说一句话。
见一群人起身,密切注视屋内的小柏得温急忙转身,哒哒的跑到客厅门口,打开房门,在外面用双手扒着门,探着小脑袋看着父亲抱着母亲走出来。小柏得温把门又用力拉开了一点,生怕阻碍到他们。
一行人跟着柏得温的步伐,最后停留在那株还挂着零零星星叶子的红枫前。文森示意了一下身旁的克里斯汀和亚摩斯,三个人从院子的墙角处找出了两把铁锹和一个十字镐,互相看了看,就在红枫旁挖了起来。
松软的白雪,火红的枫叶,枯黄的草根,冻僵的泥土。都在工具落下又抬起的过程中混为一谈,支离破碎。土地在寒冷的天气下变得格外坚硬,文森三人不知挖了多久,出了满头大汗,也没有停下来抱怨两句。柏得温自始至终都没有把视线从安娜的脸上移开过,稳稳的抱着她,站在一旁的雪地上。他脚下的雪因为被踩太久,已经融化出了两个脚印的形状,消融的雪水又缓慢地吞噬着临近的雪,逐渐显露出一个狰狞的巨人脚印形状。
“好了!”看着这个放下娇小的安娜绰绰有余的大坑,文森三人抹了一把满头的汗。他是唱歌的,体力还算不错,旁边两个胳膊都有点控制不住的发抖了。
柏得温没回应,一时寒冷的院子里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呼吸时每个人鼻子嘴巴前凝结的白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