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凌其实很少叫钟哲的名字,两个人成天一起行动,有话都是直接开口,更不用说这样郑重其事地叫过。
当钟哲提醒他是头一回谈及私事时,成凌猛然意识到自己越界了,只有当即修正来给予弥补。
“我不说自己的事,是因为,在任务里,‘我’——是不重要的,甚至是不存在的。”
他背对着光站在隔门处,显得愈发高大沉默,即使看不见,钟哲亦能清晰地感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无论是任务中的隐藏,还是任务后的消失。我这个人都是没有必要存在的,是没有必要留下任何痕迹的。你,明白吗?”
钟哲的呼吸沉了沉,他侧转身,不再让成凌看到他脸上的神情,开口道:“我明白,就像雪地里的孤狼会用尾巴小心扫掉所有自己走过的痕迹。它不希望被任何动物和人类发现、追踪,甚至包括它的同类。”
成凌听完有一霎的窒闷感,他直觉那是壁炉的火烧得太旺,产生了错觉。
钟哲已彻底转过身去,“你只是我的临时工,没有别的,这点我知道,也很清楚。”
深夜,成凌照例守到钟哲睡去才准备休息。他听着窗外偶尔的风声,坚信这是又一次果断而成功的决定。
理智坚守,情感退回,将一切引起心绪起伏的事物都隔离在界线外。
是铁一样的克制与自律,才使得他能够始终稳定情绪,沉着应对所有可能的极端情况,做出最准确专业的判断,在一次次任务中全身而退。
他微微侧首看向另一间房中已然熟睡的人,对一个人产生亲近和好感,这绝对不是另一个人的错,是他自个不知该如何更温柔地使钟哲明白,他绝非有意,但他需要他退到他的边界以外。
他忽又猛地意识到自己正躺在对方的床上,敏锐的五感顿时不受控制地活跃起来,四肢脊背下柔软的床铺,鼻尖萦绕的屋中气息。
成凌用了好几个深呼吸才将心绪平静下去。
明天还有太多事等着去做。
第二天早上,两人在早餐桌上坐定时,钟哲看起来并没有任何不同,只是比起昨晚,笑容变得轻浅了许多。
接下来一整天,钟哲都泡在书房和父亲的研究室里。
研究室占据了老宅的整个顶层阁楼,到处是大捆的笔记、资料。钟哲不仅重新找出了那个带有朱红鸟纹的信封,还在阁楼的堆叠间里,发现了某个被他遗漏的匣子。他找来工具撬开锁匙,里面有一个十分类似朱红鸟纹的印鉴。
两个印鉴的图案从纹样设计到年代感都十分相似,不同的是,父亲收在匣子里的这个绘的是蛇纹,墨色人首蛇身的似龙图腾。
钟哲抱出木匣子的时候,听到匣内有响动,可他刚刚明明看过,匣子里只有这枚印章。他仔细研究了一番木匣后,发现底层有个极小的机关,摁下,轻轻的咔哒声传来。
钟哲低头看去,匣子侧面弹出条缝隙,他小心抽开,夹层里躺着一册手记。
泛黄的纯色封面上,正中印着那个人首蛇身的纹样。
翻开内里,父亲的笔迹跃然纸上,第一页开头写道:
“按历代惯例,由第109代传承人钟继明记录第110代传承人信息,以此为证。”
下面先是记录了钟哲的出生信息。隔了几行,是截然不同的笔墨深度,记录的是钟可的出生信息,显然两者记录隔开了很久。
钟哲刚要往下翻,“轰——”爆炸声骤然响起。
钟哲丢下手记,钻出密闭的堆叠间,阁楼的斜窗外,天不知何时已经擦黑,窗外火光冲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