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月兮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沈南奚皱眉看着她问：“我在朝堂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东厂罪证呈给皇上的事闹得沸沸扬扬，难道你没听说？”　　　　凌月兮看他一眼，坐下道：“我只是没想到，那个胆敢夺走东厂罪证，却又被逼得四处躲藏的人就是堂堂英景侯本人。”　　　　沈南奚整张脸都皱了起来，他歪着头盯了凌月兮一会儿，似是有些愠怒地在她身边坐下。　　　　“你听好了，就算我东躲西藏，最终也还是回来了，我站在朝堂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生生撕落了东厂阉.党和那些与阉.党勾结的狗.官的最后一层假面。”　　　　“难道你不知道吗？”凌月兮转过头，深深看着他，过了片刻，又移开了目光，垂下眼看着墙角一丛不知名的花，“萧洛生被东厂的人杀死了。”　　　　身旁的人陷入沉默，久久地，再没有一句话语。　　　　凌月兮有些心软了，侧过头，见他眉心凝着极深的痛苦，忍不住道：“其实，萧大人救你，是他自愿的。”　　　　她没有去问，为什么沈南奚会抛下萧洛生自己离去，可看沈南奚一直沉默，她有些发慌，觉得必须要说些什么，便小心翼翼地问：“那些名单和账册……你是怎么拿到的？”　　　　沈南奚目光微动，却越发抿紧了唇，凌月兮无奈地低下头，正不知所措时，听到宴园那边有动静，忙跑到通往宴园的洞门口去听，却听到清河郡王一家的说话声，似乎是在谢恩。　　　　她跑进去，穿过抄手游廊和围观人群，居然看到了云雁的身影。　　　　“承蒙太后厚爱，臣真是倍感荣幸！”清河郡王也没想到太后居然会派贴身宫女前来，还送来了慈宁宫中封存多年的菊花酒，忙不迭地谢恩，并当即让王妃将酒分给众宾客品尝。　　　　“云雁姑姑，请您代臣谢太后隆恩，臣祝太后身体康泰、松鹤长青。”清河郡王笑着，“云雁姑姑，也请您赏脸，在敝府多坐一坐。此次设宴是拙荆的主意，想要趁着秋景正浓时，邀上京中的王公贵族和朝中同僚们来府中聚一聚，为此拙荆还废了许多时日来整修这园子呢。”　　　　云雁含笑道：“既然郡王盛情难却，我便多坐坐，也好好赏赏这园中盛景，回去太后问起，我也能细细说与她听，让她老人家高兴高兴。”　　　　清河郡王自是大为欢迎，正想让王妃带云雁游园，便听云雁道：“听闻凌尚书府上的月兮小姐也来了，不知现在何处？”　　　　清河郡王一愣，立刻想到凌月兮已经是太后身边侍卫的事，明白云雁想让与她相熟的凌月兮陪伴，便着下人去寻凌月兮，不一会儿，凌月兮就被带到了云雁跟前。　　　　“你们慢慢聊，”清河郡王笑道，“有什么需要便唤我，我先去招呼别的客人。”　　　　云雁和凌月兮点头，清河郡王离去后，凌月兮好奇地问云雁：“昨日怎么没听你说要来？”　　　　“太后临时起意的。”云雁道，“京中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宴会了，太后送礼庆贺，实为一种鼓励。如今皇上和太后之间的关系不融洽，连带着朝中众臣间的关系也复杂起来，经常互相攻击。太后是希望日后这样的宴会能更多一些，多少能缓解一下朝中的紧张气氛……”　　　　凌月兮想着，恐怕太后也是在借此机会建立人情、笼络人心吧。　　　　可是，真的有用吗？　　　　凌月兮不再“躲懒”，一边带着云雁慢慢游赏园景，一边不停地与周围的人打招呼。她倒是没有“抱怨”云雁的到来让她失了清净，反正自从沈南奚出现，她的清净就已经没有了。　　　　“沈南奚？”云雁有些惊讶，“英景侯？”　　　　“嗯，是呀。”凌月兮低头道，“当初他拿出那些证据时没有说自己去了辽国，我还以为是上次遇到的‘黑衣人’给他的呢，原来就是他本人呀。”　　　　云雁沉思着，没有说话。　　　　“云雁姑姑，这个沈南奚……是什么样的人？”　　　　“他啊，”云雁抬起头，远远看着人群中那穿着红衣的年轻男子，“小时候总是进宫的，和皇上关系很好。”　　　　“啊？”凌月兮愣住。　　　　“很惊讶吧。”　　　　“是啊，”凌月兮看了眼云雁，想了想又皱起眉，“不对啊，从小就关系好，为什么沈南奚受东厂迫害，皇上明明知道了，还袒护薛无玉，对于沈南奚，却一句安慰也没有呢？”　　　　云雁垂下嘴角，道：“可能是因为，皇上妒嫉他吧。”　　　　妒嫉？　　　　凌月兮张大嘴，脑中有个大大的问号。　　　　“英景侯比皇上大几岁，皇上年幼时，把他当成最喜欢的哥哥，可等他们一年年长大，皇上对他的感情变得复杂了。”　　　　“比如？”　　　　“比如，英景侯长得比他高，身体比他强壮，容貌似乎……也是略胜于皇上。”　　　　“可……”凌月兮很无语，“容貌就算了，长得高和壮，是因为英景侯比皇上大好几岁呀！”　　　　“皇上是帝王，”云雁拍拍凌月兮的肩提醒她，“而且是一个正在成长、性情十分不稳定的帝王，从小被拍马屁长大，哪里容得下别人比他强呢？再说了，还有东厂那群人，一味地煽风点火，你别忘了，英景侯是英国公的儿子。”　　　　“那又如何？”　　　　“东厂最恨的，就是英景侯这样的权贵之人。”　　　　“在薛无玉的挑唆下，皇上对从小一起长大的英景侯渐渐恨之入骨，太后也是后来才知道，他居然对英景侯动了杀心。”　　　　凌月兮大惊，云雁从郡王府离开后，她再次找到沈南奚，抓着他的手臂问：“皇上想杀你？”　　　　沈南奚漫不经心地点点头，见周围无人，才淡笑着道：“就是因为他想杀我，我才四处逃窜，我也不知当时自己抽了什么风，一怒之下居然闯进了东厂，结果就误打误撞地，拿到了那堆害我被疯狂追捕、奔逃他乡的东西。”　　　　“噢，”凌月兮终于明白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其实就算你没拿那堆东西，你也只能奔逃他乡的，不然就没命了。可你拿了，倒是帮了我们大忙，不然我们恐怕现在还在临潢，像是没头苍蝇一样不知要怎么做呢。”　　　　“是啊，托我的福，太后发兵铲平了辽国，大燕此后都太平了。”沈南奚略带嘲讽地笑着。　　　　“你的一个无意举动，救了整个大燕国。你知道吗，辽国兵力很强的，他们集结了西域和北域各族势力，极是好斗好战，一旦战争爆发，遭殃的可是我大燕百姓啊！”凌月兮有些激动地道。　　　　她察觉到了沈南奚无所谓的态度，害怕他因为皇帝要杀他而寒了心，便急切地想要让他知道，他其实救了很多人，是很了不起的。　　　　沈南奚瞟了她一眼，将目光移向热闹的人群，脸上浮起一个没有温度的笑。　　　　“是啊，这世间因为我而太平了。虽然这不是洛生想要看到的结果，可他反正也看不到了。”　　　　凌月兮怔住。　　　　“洛生他，是不想看到辽国灭亡的……”沈南奚喃喃，“他直到最后一刻，都只想着替我引开东厂的人，亡国什么的，他连想都不曾想到……也好，也好……”　　　　凌月兮忍不住伸出手，却止在半空。她明白，对于萧洛生的死，她并非一丝责任也无，可就因为她是太后暗卫，肩负着任务，便理所当然地没有考虑萧洛生的感受、立场和安全。　　　　哪怕从沈南奚潜入萧府的那一刻起，萧洛生就注定了不得善终，可到底还是她和安陆离，将萧洛生亲手推进了漩涡里。想必，安陆离也一直为此难过吧。　　　　明明说过，可以为了萧洛生跟太后抗争，却还是为了自己的国家，为了太后，牺牲了他的性命。　　　　成为暗卫，成为一个隐瞒身份、隐瞒目的的人，或许便意味着，要一直背叛。　　　　背叛朋友，背叛信任自己的人。　　　　凌月兮不知沈南奚是何时离开郡王府的，一直到宴会结束，她都心不在焉，余氏跟各府夫人聊得很开心，没有察觉到女儿情绪低落，倒是凌若风注意到了，他回府后专门到凌月兮房中坐了一会儿，见她还能跟自己说笑，才放心回主院休息。　　　　次日，凌月兮进入慈宁宫大殿时，发现安陆离也在，心中涌起一丝喜悦。太后见她来了，笑着道：“正准备说呢，你就来了。”　　　　凌月兮睁大眼好奇地问：“太后想说什么？”　　　　“我想着，陆离回京有一段时日了，应该已经适应。”太后眼波一转，看向安陆离，“想必，京中各方面情形你都已经打探清楚，那么……是时候给你布置任务了。”　　　　“太后请吩咐，陆离万死不辞。”安陆离恭声道。　　　　太后起身上前，认真看着安陆离，“我要你去皇帝身边，成为他最信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