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勋正要说什么,耶律冉忽然大笑道:“莫说是皇兄,连臣弟都想到了!那安九岳最是宠幸东厂阉人,咱们就从中点把火,将太后与东厂之间的矛盾激化,闹到不可收拾,想必,燕国很快就要大乱了!到时候,咱们还不是不费吹灰之力……” 耶律勋也大笑起来,指着耶律冉道:“真没想到,你这家伙的脑子越发灵光了!” 说着举起酒杯环视殿内王族亲贵、文武官员:“大家认为,尊硕王的主意如何?” 靖宣公马上会意:“尊硕王当真高见,臣佩服。” 其他官员见状,也陆陆续续举起酒杯:“臣也赞同尊硕王所言。” 耶律勋点点头:“那么此事,就由众位与朕一道筹谋。凡献言献策者,朕都会记住,建议被采纳者,朕重重有赏!” “皇上英明!” 安陆离紧绷着脸立在耶律勋身旁,看着几近沸腾的满殿权贵官员,捏紧了冒汗的手心。 还好,霍刀一病逝,太后就派了她来辽国,要不然,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将这个十万火急的消息传到太后手中。 他看向草草退出殿外的舞者和乐师们,再将目光收回,凝视着耶律勋兴奋的脸。他知道,一场针对燕国皇室的密谋正在飞速酝酿,耶律勋和靖宣公他们,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让这场大戏开幕了。 这一晚,凌月兮果然一直睡不着。 萧洛生直到三更天才回来,凌月兮听到外面的动静,似乎是这边的小厮被唤去主院那边伺候了,她翻身下床,趴在窗口听动静。 忽然,她警觉地睁大眼,目光穿过窗帘间的缝隙紧紧盯着不远处的院墙。果然,没过多久就有一个黑色的影子跃上墙头,凌月兮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那个黑影似乎是确认了院中无人巡逻,轻飘飘落在了院中,看了凌月兮的屋子一眼,便往主院的方向去了。 凌月兮冷静下来,想到此时萧洛生刚从宫中回来,估计是喝了酒的,此时主院伺候的人必然多,不管那黑衣人想做什么,都不会冒然动手,而她此刻若是出去,也必然会引人怀疑,不如再等等,等到主院那边安静了,她再去探一探究竟。 一刻钟后,凌月兮听到那小厮回来的动静,估摸着主院那边也安静了,便披上一件深色衣袍溜出院子。为避开府内的巡逻队,她纵身跃上屋檐,飞檐走壁直到主院,然后蹲下身用目光仔仔细细搜寻遍了整个院落,却没有发现那黑衣人的踪迹。 凌月兮拧着眉头发愣:“不至于啊,难道那人没来主院?” 四周静悄悄的,她独自蹲在屋顶,有些烦恼。 她看向眼前一片花荫,忽然觉得那花间的小道有些熟悉,然后恍然记起,两天前她便是在这条小路上,听到了萧洛生与竺颜在内室交.欢。 凌月兮眨眨眼,原来,自己又到这里来了。 她忽然间有些庆幸,既然安陆离不喜欢竺颜,竺颜喜欢的也并非安陆离,那么,若是她带安陆离离开,并没有人会伤心失望。 她笑了笑,发现自己已经毫不在意竺颜“红杏出墙”的事了,一时间好奇心大起,忽然想要听听,竺颜是否又在萧洛生内室中。 毕竟他们今晚可是一同参加了宫宴哪。 凌月兮轻轻跃到内室屋顶,将耳朵贴在瓦片上仔细听了听,没有听到声响,歪着头想了想,觉得他们可能还没有进内室,便又来到寝居外室的上方,再次将耳朵贴上去。 屋内有说话声传来,却听不真切,凌月兮轻轻揭开一片瓦,灯光照亮她脸的一瞬,她整个人呆住了。 并没有什么竺颜公主,倒是令她提心吊胆的那个黑衣人,此刻正端坐在椅子里,萧洛生焦虑地在他身边走来走去,显然,他对黑衣人一点儿也不防备。 凌月兮大气不敢喘,牢牢趴在一堆瓦片的上方,静心凝气地细听他们每一句话。 “你到底偷了他们什么东西,他们这样追着你不放?”萧洛生的语气有些急。 那黑衣人的声音倒是挺好听的,一点也不像个凶恶的匪徒:“都说了,不是偷!” “你都拿着那堆东西逃到辽国来了,还不是偷!” “哎!我怎么跟你说……”黑衣人站起身,抓了抓脑袋,“我本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可看他们慌乱成那个样子,傻子都知道里面有名堂,我当然要抢走啦!有这些东西在我手上,他们再怎么也会忌惮,否则,我逃出东厂,和丧家犬有什么两样?” 东厂?凌月兮眼皮一跳。 萧洛生盯着他,停下了脚步。 “你拿的……” “是东厂与朝中官员来往的名单记录和账目明细,还有互相达成的协议之类。”黑衣人吐出一口气,“其实,这是一份挺有用的东西。” “对谁有用?”萧洛生冷冷问道。 “我也不知道对谁有用,”黑衣人的语气有些漫不经心,“不过我想着,不管这东西有没有在我手上,他们都要置我于死地,燕国反正我是待不了了,其他国家又太远,我就干脆来辽国,可辽国我又只认识你。” 他从桌上的牛皮袋中拿出厚厚一叠像是账册的东西,在萧洛生面前晃晃:“这东西,对你有没有用处?” 萧洛生有些崩溃了:“我要这些干什么?” 黑衣人有些无奈地瘫坐在椅子上:“也是。” 凌月兮的眼睛睁得老大:兄弟,他不需要,太后需要啊! “洛生……” “嗯?” “对不起。” “有什么对不起?” “虽然他们还没跟到这,可我猜,不出两日,他们就会知道我在你府上了。要不,我还是走吧……” “走什么走?!”萧洛生压住他,“你能走哪去?告诉你,我府里的规矩很严,下人们都不会乱说话,只要没人紧跟在你身后,是不会有人找到你的。” 黑衣人沉默了。 “你哪里都别去,这事我来想办法。”萧洛生在桌边坐下,似乎忽然想到什么,“今日皇上……” “什么?” “没事,”萧洛生抬起头,“没准我真能帮到你。” 黑衣人犹豫了片刻,才道:“那你要抓紧了,我猜现在东厂的人已经在临潢。” 凌月兮愣愣地看着他,其实她看不清楚他的脸,但从轮廓来看,应该是个长得很俊的男人。 他是谁呢?也是东厂的人吗? 太监? “洛生,我是真的不希望将你带入险境。” 萧洛生徐徐叹了口气:“名门望族、高官显贵,有哪个不是身在权力斗争的漩涡里,以你我的身份,何时远离过危险呢?” 凌月兮翻过身,仰头躺在屋顶。 那个人手中握有能置东厂于死地的证据,绝对不能白白错过这个机会。 第二天一早,凌月兮找机会到萧洛生跟前露了个脸,萧洛生笑吟吟地跟她打招呼。 凌月兮瞄了一眼他眼下的青色,暗道真不愧是内阁大臣,一夜没睡精神还能这么好。 萧洛生去上朝了,凌月兮打量着主院的下人们,竟没有一个人有异样,她心中有些纳罕,不知是萧洛生根本就没让他们知道那黑衣人的存在,还是他们装得太好。 若是装的,她真该对这萧府上下另眼相看了。 离开主院,她便偷偷出了萧府,去找安陆离。 “名单?”宁静的院内,阳光斜斜洒落,少年与少女同坐窗前。 “嗯。”凌月兮点点头,“那人似乎是被东厂追杀,他在辽国只认识萧洛生,可我听他们说话总感觉……他在燕国也不是个普通人物。” 安陆离蹙着眉:“你对此人有熟悉的感觉吗?” 凌月兮摇摇头:“完全没有,但看他举止,还有说话的语气,应该是个贵族公子……” 安陆离眉头皱得更深,像是在凝神思索。 “你在萧洛生身边三年,能不能想到此人是谁?”凌月兮推推他。 “想不到,而且……”安陆离侧头,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微微一笑,“我离开萧府后的五年,洛生交的朋友比之前二十年都多。” 凌月兮愣愣点头:“噢,也是……他官当得大了嘛。” “红缨。” “嗯?”每次安陆离唤她红缨,她就觉得,他接下来要说一句很重要的话。 “昨夜宫宴,耶律勋和朝臣们商议,决定发兵攻打燕国。” “什么?!”凌月兮倒吸一口凉气,“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才告诉我!” “你一进来就一副出了大事的样子,我看你为着那黑衣人着实头疼,就想先听你说完这件事。”安陆离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凌月兮的头越发大了:“怎么一当暗卫就碰上这种事?!” “你说什么?”安陆离皱眉。 凌月兮一慌,暗暗掐了自己一把:“我说,怎么一离开燕国,就出这么多事……” “你当惯了暗卫,难道还没习惯?”安陆离看着她,“看来庄蕴嬷嬷去世后,太后对你好得很啊。” “什么啊,”凌月兮瞪他,“我每天都很辛苦的好不好?” 她看安陆离一脸不信的样子,忍不住掐了他一下:“枉我还想,要带你回去。” 安陆离神情一顿。 “回去?” 凌月兮看他一眼,低低道:“嗯。” “太后她……不是派你来跟我接头,让我继续安心在辽国做暗卫吗?” 凌月兮低眉看着自己脚尖,手指一圈圈绕着衣角:“可是,我想让你回去……” 安陆离静静看着她,良久,忽然笑了起来。 “你想怎么带我回去?” 凌月兮摇摇头:“还没有想好。” 安陆离想要说什么,凌月兮却抬头打断了他:“若你回燕国,不继续当暗探,便可以不用跟竺颜公主成亲了。” 她看向明显愣住的安陆离,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但我做不到,如今两国都要开战了,你这个埋伏多年的暗探,对太后而言比从前更重要,我怎么能带你走。” 安陆离看着她不知所措的样子,心间钻出一股真切的疼痛,不自觉地就想开解她:“可是现在还没开战啊,我们如今要做的,不是去想两国开战了要怎么做,而是避免这场战争不是吗?” 话说完,他才想起,自己本是打算让她赶紧回去给太后报信的。 凌月兮睁大眼:“还有避免战争的可能吗?” 安陆离有些烦恼地挠挠头,所有的麻烦,似乎一下子都来了。辽国决定对燕国开战,而且很明显,他们清楚燕国太后和皇帝之间的矛盾。一个本就善战的民族,一旦掌握从内部摧毁敌人的关键,那么对方将会变得岌岌可危。 凌月兮一看他的表情,就明白这事很难,她戳了戳他:“东厂的人也来了临潢,若是辽国朝廷知道了,会怎么样?” 安陆离拧着眉:“不知道,但他们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凌月兮叹了口气:“我也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安陆离忍不住拍拍她的头:“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想着那些名单和账册呢。” “嗯,”凌月兮闷声道,“不管现在出了多大的事,只要我们能拿到那些名单账册,就能给东厂重重一击。” 安陆离看着她笑:“若那些东西被你拿到,还没等你回燕京,他们就先给你重重一击了。你不是不知道,东厂的人都跟疯狗一样,谁对他们不利,他们就疯狂咬谁。” 凌月兮蓦地愣住。 “你怎么了?不是被我吓到了吧?” “谁拿了他们的东西,他们就咬谁……”凌月兮呆呆地重复。 “是啊……”安陆离无奈地笑了一下,忽然回过神,“什么意思?” “我……” “你想让他们咬谁?!” “咬……” “……” “陆离,我想到办法了。”凌月兮的眼神忽然明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