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水流觞,群贤毕至。
宴会设在城郊御赐的温泉皇庄中。
皇庄有一为曲水流觞所设的河渠。
河渠两旁,每十米处各立着一株成色甚佳的珊瑚树,挂坠着从域外进贡的珍惜宝石,寓意除祟兆祥,亦有彰显盛朝万民朝拜,昌盛不息之意。
坐席一直延绵至流水的尽头,斟满酒液的羽殇被金玉机关拦着,静静浮在河渠的源头。
仔细看来,这河渠竟然还冒着热气,驱开了严冬的霜雪寒意,曲水如温泉一般,烘的羽觞周身馨暖,杯中琼浆微滚,醇香沁人心脾。
玉玄婧无意高调张扬,置办的已是最简便的宴会阶品,可奢华程度还是远远超出了纪欣晚的想象。
……果然,有钱有势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人流渐多,偶有窃窃私语之声,宾客相迎寒暄。纪欣晚身着异族服饰,正襟危坐地待在自己的位置上,如坐针毡。灵犀并没有跟着她一起来,在宴会前夕千叮咛万嘱咐,一副对她非常不放心的样子。
能让一个冰美人说那么多重复的话,纪欣晚也是很有本事,只是灵犀本不必要这么担心,她的求生欲望还是相当强烈的,先前就抓着灵犀把要点反反复复攻克了很多遍,她怕死的很,不可能在人家老虎的嘴上拔须。
正坐不过五分钟,纪欣晚的腿便麻了,等到客人都来的差不多,纪欣晚已经觉得腿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古代人活的也太累了吧?!
纪欣晚闭眼深吸一口气,努力压制想要疯狂捶腿的欲望。她企图用暗中观察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却发现有很多人在有意无意的将视线投向自己这边。
而且大多数的目光中都带着惊艳,和或多或少的鄙夷意味,包括自己身边的“同族”。
混血的样子太明显了。
纪欣晚不禁暗自想到,这些人对我的反应这么大,连占庭的人都是如此,难不成一看到有两国血脉的人,就会让他们想到盛朝那位经久生活在淤泥中的,已经“故去”的郡主殿下吗?看来纪念承之众对于前朝的影响,远远不止自己知道的这么简单。
又是一摊被深深埋起的腐烂污秽。
一套流程下来,纪欣晚快要丢了半条命。正当她身心俱疲,在心里疯狂吐槽的时候,大厅忽然传来骚动。
纪欣晚以为是自己要想办法缠上的太妃来了,精神为之一震。凝聚目光望去,却是一名英姿勃发的男子往里走来,笑意舒朗地和身旁几乎是一拥而上的众人攀谈。
他风尘仆仆,周身仿佛还带着兵戈之气,像是直接从兵营赶来的,和那些人似乎很是熟络,在纪欣晚审视的目光下坐到了仅次于主位的位置,这般尊贵的身份,在赴宴众人中只可能是那一位。
尚书令,玉啸清。
他的声音清朗,纪欣晚聚精会神地听着他回答身边的人道:“去拜访旧友,手痒了,随意练练而已,哪有什么血腥气,你倒是娇贵,熏着你了?”
一哄而笑间,玉啸清仿佛察觉到了纪欣晚的目光,抬眼望来,随意而疏狂的神色微微一凝,骤然凌冽的气息转瞬即逝,而后便有些微妙的笑看着纪欣晚。
纪欣晚心神一悸,谨记着不能失礼的嘱咐,轻轻回笑了一下,才垂眸示弱挪开了目光。
玉啸清身旁的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来,纪欣晚瞬间压力倍增,强撑出来的纸壳仪态已出裂痕,眼看就要黔驴技穷。
纪欣晚浑身发冷,大脑高速运转,正犹豫着要不要先起身道歉。就在此时,厅中忽然传来一阵叮咚作响的泉涌之声,并不多么响亮,却透穿了整个厅堂,此起彼伏,竟以五音律奏起来,水声缠绕,响出了清绝非凡的舞曲,一众舞姬自纱幔后轻盈而出,飞天发髻点金缀玉,流苏相撞,发出清脆的音色,臂间飞缎珠串飘动缠绕,彼此婀娜,随着水乐清歌惊鸿偏转,几乎要迷了观者的眼。
一曲毕,佳人方歇。
众人早就惊彻的呆住,宴会的主角终于伸出纤长白皙的手,拨开了层层叠叠的迷雾,芳华倾绽,矜贵的展露在世俗之前。
是玉玄婧,那位名冠天下的倾城绝色。
她果然不同凡响,一面便见之不忘。
纪欣晚偷偷咽了咽口水,觉得自己的任务到下辈子也完成不了了。
这样的人,她要怎么接近???还成为她的亲近之人????洗洗睡吧!
舞姬陆续退下,独留一片安静,玉啸清第一个起身打破沉静,朗声笑道:“太妃娘娘姗姗来迟,原来是为了这等惊喜。此番巧思,世所罕见!妙哉!”
“兄长谬赞了。”玉玄婧轻轻笑着,狭长的眼眸微弯,步态轻盈地走到了主位上:“多谢诸位赴宴,更多谢陛下允哀家胡闹这一次。”
说罢她望向厅外,通报声正好传来,目光直直迎上了张公公走进来的身影,张公公带着身边侍从向玉家兄妹行了礼,没给纪欣晚一个眼神,笑意盈盈道:“见过玉太妃,陛下政务繁忙不能赴宴,特叫奴才来送赔礼,您请过目。”
“陛下要事在身,还能顾及哀家这场小小的诗宴,如此有心,哀家在此谢过陛下了。”玉玄婧笑意未深未浅,招大宫女将礼尽数收下。
纪欣晚冷眼旁观,看着身旁几人各怀鬼胎。张公公行礼退出了厅堂,一旁早就准备着溜须拍马的人才敢出声,用着蹩脚的盛朝官话连连称赞玉玄婧方才展现的绝技。
“在下勒尔敦,承蒙吾王托付而来,早就听闻太妃娘娘乐理高超,如今见识了更觉巧思非凡啊!”
他身旁的副手也连忙附和:“对!今日能够一见,是吾等之幸啊!”
他们你一来我一往,生怕落到了别人后面,恨不得把玉玄婧马上夸到天上去。
玉啸清向玉玄婧一拘身,得到示意后在喧闹声中坐下,笑的不咸不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