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凌晨，雾气缭绕，天空阴沉沉的，说不出来的阴郁和压抑。

方兴比谁都要早起，他看着帐外灰蒙蒙的天，心中沉闷。

屈指数来，自己从彘林突围已经到了第五天了，赵邑与彘林的距离只有不过区区二十里，只因为其中隔着邪恶莫测的赤狄人，却如同隔着千山万水。

周王师派出往彘林哨探的斥候倒是走了一批又一批，大多都在离赵邑不到十里的地方遇到了伏击，铩羽而归。

愁眉不展之际，身后传来了周王师集结的晨号。就和昨日首战挫败后低沉的士气一样，晨号的声音竟也一改往日的嘹亮，显得那般绝望和无奈。

整个周王师阵中，最有兴致之人当属蒲无伤无疑了。

仿佛对他而言，今日他提议大家前往战场，并不是生与死的冒险，而更像一次愉快的旅行。

方兴每每想到蒲无伤那一本正经、不紧不慢的性格，和焦躁的程伯休父如同冰火两极，就觉得颇有乐趣，算是这段糟心痛苦的军旅之行的一副调剂之药。

毕竟，这样孱弱的周王师，这样强大恐怖的赤狄对手，这样残酷无情的战场，完完全全可以打消十日之前方兴对于驰骋疆场的所有幻想。

“兵者，万事之至不祥也！”

就在昨日，赵札的这一句无心的感慨，却深深戳中了方兴的痛点。

“管他甚么出将入相，去他的富贵荣华，贵族们无非也是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还不如当回野人快活！待到解了彘林之围，就学老胡公那样，我带着茹儿躲到深山老林，生一堆孩子，度过余生罢！”

此刻，方兴心中一颗厌恶权贵的种子，已悄然在他心灵深处生根发芽。

不多时，身后的周王师重新集结完毕，准备开拔。

今天周王师的主要任务是勘察战场，于是以程伯休父率前军在最前面开路，召公虎、赵札的中军紧随其后。

然而，蒲无伤并不愿乘坐战车，而是自己一人跨上战马，骑在所有队伍的最前方，显得非常飘逸脱俗。

很快，大军行进到了昨日赤狄人举行祭祀仪式的地方。

“大军停步！”蒲无伤让程伯休父赶紧指挥大军停下。

在全军疑惑的目光中，只见蒲无伤快马冲出大阵，往前驰骋，一起绝尘。

“不好！蒲先生莫不是赤狄人的奸细，他去招救兵！”程伯休父大惊失色，把目光投向率军而来的召公虎。

初见此景之时，召公虎也是心下一惊，但他很快恢复了冷静，摇摇头，表示对程伯休父的推断的不予采信。

远方，蒲无伤在马上到处游荡，好像在寻找着什么。又转了几个圈，突然跳下马来，到地上拼命挖着些什么。

“蒲先生看来不是奸细，更像是中邪了？”程伯休父提出了新的推测。

召公虎被程伯休父的话逗得莞尔一笑，无奈地继续摇着头，指着前方道：“喏，蒲先生回来了。”

果然，蒲无伤再次上马，快马加鞭，回到阵内。

“太保、大司马，快看！你们猜这是什么？”蒲无伤脸上挂满了兴奋，一手拉着缰绳，另一只手上则是捧着一抔白土。

程伯休父凑近前，闻了一下，一股奇异的气味钻心，大惊失色：“这是毒物？”

“不然，此为硭硝！”蒲无伤心有余悸道，“昨日还好大司马没有率军追进林中，躲过了一场灭顶之灾！”

“此话怎讲？”

“借个火石火镰。”蒲无伤从程伯休父的御者手里接过了引火之物，碰撞出的火星飞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