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顾家父兄三人从府外归来,顾恒已经猜到了事情并没有向有利于顾家发展,否则绝不会耽搁到这个时辰。
顾衍眼底一片青黑,连夜的奔波让他意识到自己与孩子们的年龄差距,他已经不似六年前那样精神抖擞了。
“陛下果然料事如神。”顾衍进门便对顾恒说道。
顾恒点点头,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朝中如今是个什么情况?”
顾衍叹了口气,没说话。
顾瑜道:“顾家自从六年前争位失败之后,就一直被京都各世家虎视眈眈,一个从高位上摔下来的家族,自然成了他们口中想要分食的肥肉,之前我们一直隐忍不发,也是为了避免发生今天这样的局面。”
顾恒很快就猜到了顾瑜的言下之意,“所以,齐国公府明明是暗害姑母,理应杀人偿命,却还能让我顾家被口诛笔伐?”
“正是。”顾瑜脸色有些难堪。
顾恒也不免沉了脸色,“我早该想到的。”
顿了顿,他又问:“那卫明桓是什么意思?他也站在云家那边?”
“三弟,现在不是陛下站在哪一方了。”顾琢抢先道,“而是顾家站在了所有人的对立面,至于当今天子是何想法,他还能违背民意不成?”
“民意?”顾恒冷笑,“士族便能代表天下百姓的意愿了吗?简直笑话!而京都世家,便能代表整个士族的想法了吗?若当真如此,卫朝天下怕是要灭亡了!”
“阿恒!”顾衍斥了一声,“我知你心中愤懑,但这样的话,断不可再说出口了。你这孩子,往日也不曾这般不谨慎,如今死过一回了,反倒不知天高地厚,口无遮拦了些。”
顾恒应下,不再辩驳。
顾瑜见顾衍动了脾气,连忙插进话题,道:“我眼瞧着陛下的意思,似乎也并无转圜的余地,他应当不至于眼睁睁看着我顾家遭受如此不平等之事。”
顾恒冷冷道:“卫明桓那只疯狗无情无义得很,从未有看不过意的时候,更别谈仗义相助了。在他眼里,只有利益!要是顾家这摊子事于他无利,他又怎么肯趟这滩浑水?”
顾瑜听到顾恒这么说,他也就不说话了,毕竟跟卫明桓争锋相对十数年的人,正是眼前的三弟。除了他,想必没有人更了解当今天子了。
顾衍沉吟片刻,开口:“如今京都世家连成一片,不管齐国公府到底如何,自然是都想将我顾家撕成碎片,好和着血肉吞下去。至于天家”
顾琢接着顾衍的话道:“事实上,陛下完全可以坐山观虎斗,世家势力削弱,对天家而言也是一大好处。”
“其实不然,倘若没了顾家,那世家说话的就是那几个人了,一旦拧成一股绳,便没有天子什么事了,卫朝天下岂不是都由世家做主了?”顾瑜摇了摇头,望着顾恒,眼中似有几分期待,“阿恒,你以为呢?”
顾恒想到昨晚卫明桓深夜前来对他说的话,这也许是顾家最后一张底牌,亦或者是他顾恒唯一的一记杀招。
“我去找卫明桓谈谈。”
随后顾衍等人又将今日朝上争辩的内容同顾恒说过,顾恒心里好歹有个数,他很清楚不管到了什么时候,有权势的地方必然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即便齐国公府杀害他顾家嫡姑母,只要他们比顾家强大,自然也能颠倒是非,让长亭侯府背锅甚至覆灭。
更遑论,京都世家都站在了齐国公府的背后,他们只不过是借此机会扳倒顾家,然后再接手顾家的利益。
也许从一开始,从甄家休弃顾婉开始,不,也许是顺亲王打死顾游开始,他们就已经在挑战顾家的底线。
只要顾家有所动作,就会落入他们圈套,然后被一击即中,瓜分而食。
但是,对顾家而言,顾游的事尚且还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毕竟顺亲王至少做了个表面功夫,但顾婉的事已经不能再忍下去了,更别提姑母在云家被下毒暗害。
若是顾家就此隐忍下去,那必然也会被钝刀子磨肉,他们会步步紧逼,最后一点一点将顾家蚕食殆尽。
不管是奋起反击,还是隐忍不发,对顾家而言都只有死路一条。
顾恒此刻已然明白了对方的所有戏码,真忍不住叹一声好计谋,果然是京都世家!堪比当年的疯狗卫明桓了!
倘若不是卫明桓针对顾家,那背后的推手究竟又是谁?
顾恒想到了很多,如今京都各世家的人物,别说他个个都了解,但也打了十数年的交道,多少八九不离十了。如此手段,他尚且找不出一个符合的人,只能说在这六年里,一定有其他的变化是他不曾知道的。
如果不是世家的人,那他想要谋求的仅仅是顾家的利益吗?还是整个卫朝天下?
而这一点,卫明桓是否清楚。
换一条思路,顾家能跟京都世家平稳相处六年,是什么契机让他们突然发难?这背后肯定有一个人在暗中操作,是顺亲王卫明楷吗?
顾恒想了想,不敢确定。他相信卫明楷没有那个本事,但他却有凝聚京都世家的能力,毕竟作为曾经的储君,他的势力并没有因为夺位失败而削减殆尽。
卫朝不得血亲相残的祖训,给了他足够喘息的机会。
再加上六年前顾恒自己一力背锅,甚至为卫明楷安排了不止一条后路现在想想,转手捅顾家一刀的竟然是曾经忠心托付的人,未免也太可笑了。
顾恒收回思绪,一字一句对父兄道:“我有办法,但要去见卫明桓,父亲,你现在就往宫里递拜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