泾阳昭仪于永平二十七年诞下皇九子,因难产薨逝。靖阳帝念其生前温良娴舒,此次又孕子有功,加封正一品贤妃,赐皇陵下葬。
泾阳昭仪临终前有意将幼子过继给悦贵人,悦贵人是泾阳昭仪在宫中的姐妹,父亲曾是泾阳将军的副将,也是个深入简出的低调性子。靖阳帝原想将老来子交给皇后亲自抚养,但见泾阳昭仪苦苦哀求,心中有些不忍,便应下了。为皇九子的居所环境考量,晋阳帝没过多久便将悦贵人升至妃位,宫中一应配置也添了不少。
靖阳帝当初纳泾阳将军女儿为妃,一则考虑以此女为质,防备镇北拥兵自重。二则是因听闻泾阳小姐长得落落大方,与闭月羞花的宫中美人大为不同,心中颇有好奇。泾阳昭仪初入宫时,受皇帝宠爱有加,刚进宫不到一年便诞下了皇五子。可惜泾阳昭仪自那之后便深入简出,收起了曾经开朗活泼的性子。靖阳帝渐渐觉得无趣,加上皇后从中施压,便不常去仁明宫了。
但因泾阳将军屡战屡胜,民间为镇北军邀功请赏的呼声也愈来愈大。泾阳将军数次上书求皇帝下旨扩建镇北军。靖阳帝心中忌惮,将镇北府的奏疏压了下来,只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升泾阳昭仪的位份,死前已至九嫔之首,以示帝王恩宠。
泾阳昭仪薨逝后,朝廷向镇北将军府发了讣闻。半月后,宫中收到镇北府快马加鞭送来的回禀,说是泾阳将军奏请入京吊唁女儿。
父为女发丧乃人之常情,更何况泾阳将军是白发人送黑发人,怎叫人不为之动容。但朝中大臣却为了这事,在早朝上剧烈争吵了起来。
“臣认为不妥,”常参官说道,“镇北虽已多日无战事,但若将军离开雁荡关,延曲部恐怕会趁镇北边防松懈,派细作混入大芙。此事已不是头回,恐怕需得谨慎考量。”
常参官听到身后传来一声不屑的轻笑,脸色有些发青。礼部侍郎柳岩衷见君上盯着自己,便慢慢收回笑意,上前拱手道:“各位同僚不妨仔细想想,镇北军内部军纪有多严明。若是大将军南下几日防备便松懈下来,镇北军就不会以‘铜壁军’闻名于世。微臣以为,若大将军南下,松懈的反倒不是镇北军,却是延曲部。若将军做好布置,将镇北营造出首领离境军心不稳的假象,或许便是一次引蛇出洞的好时机。”
靖阳帝捋须沉思,似是觉得柳岩衷此言有理。
其余大臣见柳岩衷发话,皆未上前辩驳。这位柳大人可是永平二十年的状元郎,陛下属意的下任翰林院大学士。且此人极善思辨,若是站出来与他争论,恐怕会被驳到体无完肤。
靖阳帝见无人接话,温声问站在众人最前方的人:“闻相有何高见?”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闻相才是整个朝廷说话最有分量的人。陛下听他们吵吵闹闹说上一轮,抵不上这小舅子一句话。
闻仕珍见靖阳帝询问自己,只是微微拱手,不卑不亢道:“臣无甚高见。不过臣有一虑,年前太子殿下大喜,陛下尚未召延东将军入京。如今却因丧事召泾阳将军入京,延东那边可否会有芥蒂。”
殿中响起此起彼伏的应和声,纷纷称闻相考虑周全。柳岩衷却眉头一蹙。这闻仕珍可不是在为延东鸣不平,而是在旁敲侧击的提醒皇帝要一视同仁罢了。
闻仕珍的言外之意,不过是当初外甥大婚未召亲家入京,如今也不该为一个后宫嫔妃丧事将镇北将军召回。
柳岩衷不着痕迹地观察着上首的靖阳帝,见皇帝也皱起了眉头,指节上的玉扳指敲打着龙椅,发出一阵阵清脆的响声。
除了闻仕珍,下首众人皆垂下身子,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过了半晌,靖阳帝缓缓开口道:“邈儿那是大喜事,以后来日方长。泾阳一事此乃天人相隔,这最后一面,便让他们父女相见罢。”
众臣俯首称“是”,接着便有人高呼“陛下大善“,众臣又纷纷跪下磕头。
闻仕珍脸上看不出神情,只是微微拱手:“陛下大善。”
太子纳妃乃大喜,广阳都半年内都禁办白事。自泾阳昭仪薨逝后,闻雪朝日日陪太子在太子府读书,许久未曾入宫,也不知赵凤辞的近况如何。只听闻泾阳昭仪的棺椁仍停在仁明宫,五殿下夜里日日为母妃守夜。
“话说泾阳昭仪的那位宫女,叫司芦的,现在如何了?”闻雪朝问闻澜。
那位大宫女之前日日为自己涂药,还同自己讲了许多五殿下的趣事,闻雪朝并不愿听到她出事的消息。
“那司芦如今挺好。小公公同我说,她被调去悦妃宫里做事了,负责照顾九殿下,如今还是大宫女。”闻澜忙说。
闻雪朝点了点头,炎炎夏日,闻雪朝慵懒地躺在院内任仆人伺候,整个人显得清闲自在。他坐在闻府后院的凉椅上,一口一个吃着西域运来的冰镇葡萄,由着闻澜为自己捏肩捶背。除了闻澜外,还有一位小侍女正在为他按摩脚踝。
闻雪朝本觉得此举过于纨绔膏粱之态,但闻琅说这是他专门在民间寻的穴女,祖传了一套炉火纯青的按摩功夫。闻雪朝试了一试,的确是舒坦至极,便由着小侍女摆弄了。
半途闻澜被管家唤去做事,闻雪朝便挥了挥手,让闻澜出去了。
小侍女正用手轻轻地按压着自己的脚踝,力道适中,手法娴熟。闻雪朝闭上眼睛,安逸地享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