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荆环视一圈,像是闲聊般问道:“你叫什么?在这宫里待了多久了?”
老宫侍垂头扫着地 ,“记不得了,老奴有记忆以来,面对的就是这朱红厚实的宫墙,有时候抬头看看天空,也只能看见一方蓝天白云。至于名字,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叫什么,大家都叫我丑公公。”
楚荆有些意外,他前世来此的时候,全副心神都是恍惚不定的,哪里有兴趣关心老宫侍的过去,等到后来他不再纠结楚殷和姜政两人的事情时,身体却已经衰败不堪,更加没精力了解老宫侍了。
故而,直到现在,他对老宫侍的了解也只限于表面,知道他容貌全毁,是冷宫里一个无人问津的老宫侍。
楚荆疑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名字,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丑公公将扫帚放到一边,“贵人想知道,那老奴就说一说,只恐怕老奴的事情会无聊,贵人不会敢兴趣的。”
“你便讲吧!我正好走了这一路,歇一歇。”楚荆踱步进入一间屋子,找了个破草席坐下,准备聆听丑公公的往事。
事情要追溯到十五年前,德君去世后的一个月,当时卫文帝听到德君亡故的消息,不顾战事紧绷而连夜赶回,路上马不停蹄,累死了好几匹马才在德君的头七内赶回。
可纵使回来了又如何!佳人芳魂已逝,宫内再也见不到她的心爱之人,目之所及皆是温馨的回忆,与现实相比,却徒增悲凉。
德君尸体已经入棺,卫文帝只能抱着棺材流泪,所有的人都被她赶出无忧宫,包括姜尧。
朝中重臣在无忧宫外跪了一片,请求陛下不要沉浸在宠君逝世的悲伤中,如今大敌当前,哪里是儿女情长的时候。
卫文帝一概没理,但到了夜间,她面无表情的踏出了无忧宫,然后就下了一道命令——让国内的匠人给德君建一座塑像,为此甚至不惜延迟下葬德君。
等塑像完成时,德君的尸体都已经开始腐烂,但卫文帝却似完全没看到一样,依旧一脸深情的看着棺材中的人,在德君下葬时,还悲痛欲绝以致昏迷。
而丑公公怎么会和帝王宠君扯上关系呢?
原来,塑像完成时,摆放塑像的宫殿却深夜起火了,里面的宫侍和宫监大多遇难,丑公公被发现时,就只剩了一口气,全身都被火烧伤,本以为他会死,但生命力顽强的他硬是挺了过来。
只不过,也许是烟熏坏了脑子,他忘记了自己的过去,连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了。
内侍司的总管查阅记录,却难以辨别丑公公究竟是谁,实在是当晚死了好几个宫侍,年纪都差不多,而被烧死的人,又面目全非,难以辨认。
如此一来,丑公公就成了个没有过去的人,后来,因为他容颜已毁,内侍司总管怕他的容貌惊吓到宫里的贵人,就把他放到了冷宫里当差。
丑公公说完自己的故事后,只感觉怅然若失,双目茫然。
楚荆对丑公公此时的心情了然于胸,同时对于那个宠冠后宫的德君心里亦是十分的好奇。
当年深宫起火之事,他都不必多想,已经能够断定,必然是出自后宫某位君侍的手笔,连卫文帝最后的念想都要夺去,可见其对德君的恨意。
而在楚荆和丑公公闲谈之时,凤鸣宫里,君后也正和身边的大宫侍密谈。
距离姜尧回国已经一月余,陛下对于雍王是宠爱有加,前两日刚刚把吴郡和青郡赐给雍王作为封地。
其实一开始,陛下是要把富庶的桑郡封赏给姜尧的,只是朝堂上韩王一派和太女一派的人统一战线,都强烈反对,卫文帝性格温和,除了当年德君一事表现了自己罕见的霸道任性之外,其余时候,对于朝中大臣的意见都很重视,所以当朝堂上的大臣都持反对意见之时,她就没有固执己见。
不过,对于这个女儿,她是一定要封赏一番以做弥补的,于是就让雍王自己选择,要哪个郡做封地。
在满朝大臣的目光下,姜尧说了个让人意外的答案:“母皇将吴郡赐于儿臣就可,儿臣只愿守卫卫国边境,再不让蛮夷扰我边境百姓一丝一毫。”
卫文帝脸色一变,急急道:“不可,吴郡地处卫蛮两国交集之地,不时受到蛮国侵扰,实在不是安逸之地,我儿还是换个地方吧!”
“正因如此,儿臣才想尽自己的一份力,儿臣身为卫国人,身为卫国皇女,就有义务守卫社稷,保一方百姓平安。”姜尧说的大义凛然,让卫文帝一震。
她这个女儿,从小就因为出生于皇家而被送到商国为质,所有人都说,这是身为皇女的责任。如今,她长大了,又是为了责任,放弃繁荣昌盛的郡县不选,却选了这么一个地方,卫文帝心里的愧疚瞬间泛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