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开笑道:“先生听我一言。小子曾听人言,曰曲线救国。就算墨家之道不在朝堂,墨家之器却入田野水利,可改山川河流,可让天下丰衣足食,百姓感念墨家之德。那墨家即使不入青史,依然功德无量,这也作不得数么?”
强练执念却深,叹道:“世人不知我墨家,又有何用?”
赵开道:“儒道佛三家都已渐成融合之势,学说互为混同。那墨家有何尝不能春风化雨呢?只顾低头做去,但看结果,功过待千年后人评说,岂非可也?”
强练有所意动,笑道:“学说之争,不是赵小郎三言两语便能理清的。不过你与众不同之处,便是想法从无局限,能给某带来许多触发。就凭这一点,某须与赵小郎多多亲近才是。”
赵开试探道:“先生此来,可愿助我做些械具?”
强练道:“你那家仆说,赵小郎的沙盘模型可利国利民,怕是乱口胡邹吧?赵小郎究竟是信口雌黄之徒,还是腹有乾坤,某愿闻其详。”
赵开大喜,躬身道:“有先生相助,必定可行。且随小子去书房详谈。”
强练却屹立不动,问道:“某要助人,单凭是否利他。沙盘向为军阵所用,无非杀伐所用。赵小郎应当听过,墨家最讲非攻,最不愿天下纷争。若你之沙盘,用于杀人的话,哪怕给我千金,某也是绝不会相帮的。若能利民,则可不取分毫。”
赵开愕然道:“器械本无罪,如何使用,罪在于人,不在其物吧?小子本意是想用它来给军中孤幼学习山川地理,以便讲解如何开发水利,灌溉良田等等。不过可以想见,此物既出,难免军中人用于战场谋划,司农卿用于水利开垦,皇家用于治理城邦。至于利于谁,因人而异。”
强练厉声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此非义之所在,恕某不敢苟同。”
说着就要迈步离开。
赵开冷笑道:“难怪墨家破落,果然鼠目寸光。”
强练转身大喝一声,道:“赵小郎此言何意,与某说个明白!”
赵开朗声道:“先生,如今天下三分,且北有突厥、西有吐谷浑虎视眈眈,百姓受刀兵分裂之苦,已三百多年矣。依你之见,是天下一统好,还是四分五裂好?”
强练哼了一声,道:“一统如何,分裂又如何?若君上昏庸,百姓只有受苦。某岂是拘囿于一城一邦之徒?”
赵开有些吃惊,他原以为大一统思想应该人人认同,却不想强练有此一说,倒也新奇。
赵开想了想,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先生此言,更让小子想做点利于百姓的事情哩。假如有一天,天下百姓也能决定自己的命运,可参与国家决策,才能真正谋得幸福罢。”
强练悠然神往,叹道:“此正是我墨家致力索求之道,只是皇朝乃私姓一家,如何能够实现?”
赵开却不敢再接这个话题,笑道:“一日不可,千年之后呢?今日你我但凭出力,留下种子,所谓厚积薄发,千年以后,百姓都读书明事理,积家有余粮,未必不能天下大同。”
强练目射奇光,赵开这番话深合墨家的理想,不由得大为惊异。暗道,星象所示,赵府此子颇多古怪,或许便出在这里罢。且要好好看着,说不定就是我墨家复兴的一个希望。
强练想好,再不搭话,径直往府门内踏去。
赵开一愕,心道奇人自多怪癖,你既已心动,就不怕日后不为我所用。
当下抢先跑几步,到前方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