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来两壶酒,再来一份陈醋鸡,一份羊逢羹,一份焯茼蒿,要醢豚作料的。”赤山渡并不是什么知名的大渡口,何况如今斜阳渐矮,早就没几只船了,因而渡口旁边的食肆生意也冷清了起来。忽然来了两名食客,自然是让店里的伙计双眼放光。
“您先坐,请稍等。”伙计殷勤地去了。
来的两人一人青衣一人白衣,正是沈望舒与萧焕。先前说要出来打听,便当真来了,只是萧焕说五个人一道出来实在太显眼,不若分头行事。原本叶无咎最不放心的就是他,是点名要跟他一起的,谁知萧焕主动提出要跟沈望舒一起,叶无咎想着沈望舒也算是半个自己人,也就点头同意了。
沈望舒本是不肯的,岳澄就更加不肯了,对峙了好一阵,韩青溪忽然又点头了,带着岳澄便走,沈望舒便不得不跟着萧焕。
既然都一道出来了,沈望舒也懒得计较了,还是要跟自己过得去些,也就假装自己身边没人,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了。这家食肆算是渡口最近也是最大的一家食肆,沈望舒知道苏慕平其实还是有些挑剔的,出门在外头,如果可以的话,能吃得好些住得好些便不会亏待自己,若他是苏慕平,便会在一众食肆里头挑这个。
只是他原本当做不存在的人,如今却非得彰显自己的存在,“你点的都是什么啊?”
沈望舒也是下意识地道:“都是我们潇湘名菜。陈醋鸡是晋惠帝年间一道阴差阳错的菜,逢羹是用蒿烧制的肉羹,羊逢羹便是羊肉羹,醢豚是小猪肉做成的肉酱,用来佐菜,再是美味……”因为收得太急,险些咬了自己的舌头。
该死,跟他解释什么!
习惯真是要人命啊。从前萧焕伏低做小跟在他身边的时候,因着他自己也颇为喜好美食,便总是带着萧焕出去尝新鲜。萧焕是余杭长大的,略微嗜甜,总的来说口味却比沈望舒清淡太多了,总是消受不了沈望舒口中的美味。这时候沈望舒总会耐着性子和他说这菜的做法与来历,好教他知道,能吃上这一口也是不易的,岂容他随意挑拣。
如今也不需要担心这人有朝一日后悔而费尽心思讨好他留住他了,爱吃不吃,不吃就便宜他一个人了。
因着沈望舒忽然住口,萧焕也想起了一些事,眼神黯了黯,又若无其事地道:“似乎做起来都有些麻烦,这家食肆看着简陋,真能做出来?”
“那你在附近找一家更大的去。”沈望舒立刻噎了他一句。
萧焕也不敢再顶嘴,只是道:“若是风味不佳,还不如回城中去再计较。”
沈望舒白了他一眼,颇有些嫌弃,“萧少侠,行走江湖许多年了,您还真是没点长进啊?下午塞了一肚子点心,我还真的一点都不饿。只是你不知道食肆勾栏一向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么?”
“可你也用不着……”
“你倒是赤眉白眼地去问问啊,看你腰间佩剑步履沉稳,定然是江湖中人,四处打听某人多半是为了寻仇。若真是成了还罢,若是不成,又叫人家知道是自己告的密,掌柜的定不会出面相救,连累了整家店……”
“我……”
沈望舒说话间,一直用茶水在涮洗碗筷,然后忽然一个用力将碗墩在桌上,略微提高音量,“不许些好处,谁愿意把脑袋别在裤腰上?这些菜是麻烦些,价钱也不便宜,除去师傅的手工钱,还有许多赚头。”
好,你说的都对。萧焕摸了摸鼻子,选择闭嘴了。
大约是因为没有别的食客,伙计没过片刻便把沈望舒要的菜都送上来了,连带两壶酒一起。
饭菜倒的确是香,酒也很不俗,萧焕也是暗暗一惊。只是他也不想想,能在客人如流水几乎没有回头的地方做到如今这样,没些本事怎么行。
沈望舒每道菜都尝了尝,然后对边上还颇有些紧张的伙计道:“不错,这师傅的手艺真好,比城里许多大馆子都强了。”
伙计与有荣焉,“那是,多少地方都想把师傅挖走,只是出价都不如我们东家。”
萧焕不动声色地问:“哦?开价这么高,看来你们这儿生意很不错了?”
“那是!别看现在没什么人,那是才下过雨有些涨潮,一些小客船不敢走,但凡是行船的旺季,别说熟客一定会往我们这儿来,多少生客也是听闻了我们店的名声而特意来尝师傅的手艺!”
沈望舒笑了笑,“那这么说,但凡大些的客船,都会到你们这儿来用饭了?”
“可以这么说吧。”
沈、萧二人对视一眼,然后沈望舒问道:“那跟你打听个人。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年轻公子,看着大概二十多岁,个子比我矮些,大概到我眉毛这儿,身板比我看起来弱一点,文质彬彬的,长得也还不错。他应该……喜欢穿青衣吧,跟我一样。”
伙计“哦”了一声,“客官,您说的大概是那明月山庄的苏慕平苏公子吧?”
萧焕神色一凛,“你认识他?”
“怎么不认识呢?苏公子只要是去江南采买,来去都会在我们这儿吃饭的,都是多少年的熟客了。”
看来是问对人了。于是沈望舒问道:“那他最近什么时候来过?”
“两天前啊。”
沈望舒逼问:“再之前呢?”
伙计忽然警惕地看他一眼,“你们是什么人啊?为什么要打听苏公子?”
“我是他师弟。”沈望舒笑得眉眼弯弯,“师兄大约是被人做弄了,这次买回去的药材有些不对,师父不高兴了,便令他去重新置办,又命我沿路查问究竟是谁这么胆大包天,竟敢动我明月山庄的药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