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马荣禄、连彧鲂、巫轻云都按时来到了内务府。可左等右等,直到接近午时,辛学文才过来。 “三位大人,对不住了!昨儿回去后,左思右想也没主意。今天早上想找赵公公讨教的,他却又陪着皇上早朝去了。好不容易等到散朝,才跟他说上几句话!” 马荣禄陪着笑:“赵公公有什么高见?” 大家都知道,辛学文、马荣禄嘴里说的赵公公,实际应该是指皇上。可这事大家心照不宣,谁也不敢说破。 辛学文假装很为难:“赵公公不让我说!” 马荣禄搂住了辛学文的肩膀,真是亲热得跟亲兄弟一般:“辛公公,咱们现在都在一条船上。赵公公有什么好办法,如何能不教给我们?” “赵公公说了,也不是绝对不能说,但他老人家有条件!” 马荣禄、连彧鲂、陆雪琪对视了一眼,三人都看到对方眼中的疑惑。辛学文前面提到的赵公公,实际应该是指皇上。可现在提到的赵公公,这三位就不知是指谁了。 皇上的可能性不大,堂堂皇帝,有必要给臣子提条件吗?实际提条件的,有可能是辛学文,也可能是赵瑾贤。辛学文毕竟还嫩,估计不敢敲诈三位宫中的实权人物,那就只能是赵瑾贤了。难道说,辛学文问明白皇上的心思之后,赵瑾贤知道此事,想借机捞点好处? “什么条件?” “一个人情罢了!赵公公说,以后有事,他会让我来告知三位,到时还请三位帮忙!” 马荣禄瞬间想明白:人情这东西,认就在,不认就不在,先答应下来也无妨! “好说,即使没这事,赵公公有事,我们肯定也会尽力!” 辛学文这才说道:“赵公公告诉我说,有国者无家、天子家事即国事,一切皆按朝廷法度来!” 马荣禄听得佩服起来:“都说赵公公具有远见卓识,果然名不虚传!这两句话太精辟了,乃是处理内廷事务的座右铭啊!” 辛学文则暗自佩服皇帝:还是皇上厉害,就这么两句云山雾罩的话,看似什么都说透了,实际却又什么都没说!不过这马荣禄也是傻,怎么这就信了? 这还是辛学文自己的见识不足。这么两句话,别说他说不出来,赵瑾贤也说不出来。因此他一转述,马荣禄立马明白,这绝对是皇帝的意思。既然是皇帝的意思,自然要无条件遵从。即使要抵触,也只能在暗处抵触。 “还有,赵公公说了,这火就是自己起的。” 马荣禄一愣,但迅疾又反应过来:搞不好皇上早就发现了兰儿的行径,所以故意安排人放火,事情闹大,梅妃也不能怪皇上不给她留面子! 马荣禄自以为摸到了成德皇帝的真实想法,当即就派慎刑司去找梅妃要人。梅妃不敢明着阻拦,心底却把马荣禄恨到了极点。马荣禄这边,等兰儿带到,二话不说就开始审。兰儿虽然牙尖嘴利,在慎刑司各种折腾人的花样面前,却是一点抵抗力都没有,很快就招供了。 “辛公公,这份供词,是不是也要请赵公公掌掌眼后再报?” 辛学文点头:“如此最好!” 辛学文拿着供词回到乾清宫,这次没敢先给巫轻云看,而是径直到了上书房:“皇上,这是慎刑司审问兰儿姑娘的笔录!” 成德皇帝满脸疲惫:“且放下,我问问你,今儿庭审,马荣禄等人是如何说话的?” 每次从内务府回来,成德皇帝都要问这个,辛学文早有准备,一五一十把今天审讯的情况叙述了一遍。他记性颇好,学人说话绘声绘色,几乎一个人就把马荣禄、连彧鲂、陆雪琪给表演了。 成德皇帝听完,才拿起笔录细看,不时还在上面圈点着。半响,他终于批改完毕:“小辛子,这原件朕留下了。你记住朕改过的地方,明儿回去告诉他们。” 辛学文面有难色:“皇上,小的不敢看!” 成德皇帝微哂:“朕让你看的,有什么不能看?” 辛学文只好接过去仔细看了一遍,把成德皇帝改过的地方都记住后,才把笔录放下了:“皇上,小的都记住了!” 成德皇帝合上笔录:“你复述一下,看记错没!” 辛学文便说道:“看似改了许多地方,其实就两条。一是把提及牛侍卫与兰儿姑娘私情的内容都去掉了,二是不明确说这事是梅妃娘娘指使的。” 成德皇帝颇有几分赞许地看着他:“你这小子倒是聪明!” 看皇帝的心情有所好转,辛学文顺便问道:“可是皇上,小的还是有些不明白。” “你说!” “兰儿姑娘与牛侍卫的私情说开了不好看,这个小的明白。可皇上既然要替梅妃娘娘遮掩,当初为什么又让马总管他们严查?” “梅妃最近行事太过,朕想敲打敲打她。不过她毕竟是朕的妃子,朕也不想做得太过,就只好借用一下此事。假若马荣禄他们没查出来,梅妃就感受不到压力。马荣禄他们查出来了,朕再替梅妃遮掩下去,她才会知道好歹。” 辛学文满脸佩服:“原来如此,皇上要不说,打死我也想不到!” 成德皇帝微微一笑不再说话,心道:朕还有层意思没说呢,不让马荣禄等人认真审,朕怎么能够搞清他们背后还有没有别人? 成德皇帝忽然拾掇梅妃,说白了,还是杀鸡儆猴。因为最近他在琢磨一件大事,一件比稳定西北局势、恢复命田制度、铲除弑神会还重要的事,真要比,也只有寻找天命神剑能够与之相提并论,那就是立太子! 马荣禄算是成德皇帝的心腹。成德皇帝登基后不久,马荣禄就担任了内务府总管,到现在已经十年。这么长的时间,尽管内务府不直接与后宫接触,但不可避免的,马荣禄肯定与嫔妃、大太监、女官们产生了千丝万缕的联系。而这十年中,马荣禄的官职一直未能得到提升。成德皇帝心中,就觉得有点不踏实,怕马荣禄心怀不满另攀高枝,掺乎立太子的事。 连彧鲂作为御前侍卫营的副总管,自然也是皇帝的心腹。此人做事谨守本份,从来不与后宫嫔妃来往。与马荣禄比,成德皇帝不太担心他。可连彧鲂职位重要,即使没有此事,成德皇帝也会对他进行例行的暗中考察。 至于陆雪琪,成德皇帝还真没太在意。女官的权力很小,又没有机会与外面交通,即使被某个嫔妃拉了去,能够起的作用也很有限。不过一只羊是放,一群羊也是放,既然陆雪琪被牵扯进来了,成德皇帝也想顺便观察观察。 每次辛学文从内务府回来,成德皇帝就找他询问这三人审讯的细节,就是为了对证研判他们后面的隐秘人际关系。当然,这不是主要手段。 这几天中,江宁骧借口角楼失火要加强警戒,在皇宫各处增派了许多侍卫,顺便把自己的人安插到位,把这三人的动向盯得死死的。只要他们与任何敏感人物尤其是嫔妃们发生任何联系,都会报到成德皇帝这里。 又伺候着成德皇帝阅看了几封奏章,辛学文提醒道:“皇上,快亥时了,该歇息了!” 成德皇帝点头:“也罢,你弄点热水来,朕烫烫脚!” 成德皇帝安歇后,辛学文把上书房锁好,正准备返回自己的住所,刚好遇见了查夜的巫轻云一行。 有绿绮、红玉在,巫轻云说话比较注意:“辛公公,才回呢?” 辛学文看到巫轻云身后的绿绮、红玉在掩嘴而笑,知道这纯粹是掩耳盗铃。皇宫里面稍微消息灵通点的人都知道,皇上的贴身小太监辛学文,与乾清宫掌烛巫轻云关系密切,颇有走向对食那天的趋势,可云儿姐要装,辛学文只好配合。 “嗯,皇上刚睡下。我先走了,几位姐姐辛苦!” 辛学文走后,绿绮、红玉就想大笑,可皇帝刚睡下,她们又不敢。直到回到自己的卧室,两人才相对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还互相拿枕头、被子什么的乱砸。 “绿绮、红玉,你们做什么呢?” 乾清宫正殿侧面,还有东西两列庑房,茶室、药房等生活所需的配套设施基本都在这。此外,需要长期在乾清宫服务的太监、宫女,也都住宿于此。赵瑾贤、辛学文等太监的房间在东庑房,巫轻云、绿绮、红玉等宫女的房间则在西庑房。 绿绮、红玉打闹的时候,乾清宫正殿的成德皇帝肯定听不到,可隔壁的巫轻云却听到了。 红玉扑到了绿绮身上,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嘘,别作声!唔……”原来绿绮也捂住了她的嘴:“唔,嗯……” 两人僵住一阵,隔壁没有声音了,红玉才懒洋洋地从绿绮身上滚下来,一边附到绿绮耳边轻声问道:“绿绮,巫掌烛与辛公公对食,是不是就是这般情形?” 绿绮不解:“对食、对食,不是坐在一起吃饭吗?” 红玉差点没笑喷:“蠢丫头,你说得极是!” 绿绮的好奇心也起来了:“那你说说,对食是怎么回事?” 红玉也是似懂非懂的:“我听李嬷嬷说过,对食就是行夫妻之事。” 绿绮追问:“那如何就是行夫妻之事?” 红玉脸一红:“死丫头,什么都问!我又没嫁人,哪知道什么是夫妻之事?不过你应该也听说了,梓福宫的兰儿,就是躲角楼里面偷人……” 绿绮:“偷人是偷人,行夫妻之事是行夫妻之事,有关系吗?” 红玉真有点无可奈何:“唉,你就是个棒槌!算了,不说了,睡觉!” 绿绮却又不干了:“你给我说个清楚,免得别人也拿我当棒槌!” 红玉便伸手在绿绮身上乱摸,还凑到绿绮脸上亲了一下:“这就是行夫妻之事!” 绿绮满脸疑惑:“不是吧?” 红玉有点情动:“要不我们试试?” 绿绮眨了眨眼睛:“你又不是男的,怎么试?” 红玉便吃吃地笑了起来:“傻丫头,没听说过磨镜吗?” 第二天一早,成德皇帝再次接见了江宁骧。趁着这空当,辛学文又跑了趟内务府。 临近中午,马荣禄、连彧鲂、陆雪琪三人一起到乾清宫面圣,并且拿出了处理意见:梓福宫侍女兰儿偷窥皇帝行踪,居心叵测,即刻打入慎刑司大牢;尚宫园御下不严,负责宫女管理的陆雪琪罚俸三月;带刀侍卫牛东方玩忽职守,罚往军前效力;当值带班三等侍卫夏永平失察,罚俸半年;御前侍卫营副总管连彧鲂负连带责任,罚俸三月。 成德皇帝看完,抖了抖手上的奏折:“陆尚宫不用罚了,谁都知道,梓福宫的侍女,尚宫园如何管得了?连总管也不用,牛东方这个层级的人,不值得牵连这么远。不过这里面漏了一个人,梅妃,你们有什么建议?” 马荣禄三个哪里敢接这个话头:“启禀陛下,梅妃娘娘的事,臣等不敢置喙,还请陛下圣裁!” 成德皇帝点头:“嗯,就不为难你们了。这样吧,梅贵妃御下不严,在梓福宫中闭门思过三个月。马荣禄,你草拟个告示,回头在宫内张贴出来。对了,这毕竟是后宫的事,你别忘了给骆妃禀报一声!” 马荣禄连忙答应:“是,臣一会就去!” 这告示一出来,后宫可就热闹了。辛学文不管这些热闹,找个借口,就跑到西庑房掌烛的公事房来了。 “嘻嘻,辛公公,你不在大殿里面伺候皇上,跑这干嘛来了?”红玉这丫头正好在门口,见了辛学文就开始打趣。 辛学文已经习惯了,随口撂下一句“找巫掌烛说件事”,就掀门帘子进了里屋。 红玉小声嘀咕:“哪有那么多事可商量的,还不是私会来了?回头肯定又要嫌我碍眼,找理由把我派出去!” 果不其然,辛学文进去后,没过一瞬,巫轻云的声音就在里面响起:“红玉,绿绮怎么还不回来,你去催催她!不就领个月例吗,难不成还在尚宫园住下了?” 红玉一走,辛学文与巫轻云并没有做什么与对食有关的事。辛学文是不懂,巫轻云经过赵瑾贤那一遭后,对男女之事心生厌恶,也没有这个心情。她把红玉遣开,只是帮辛学文分析分析这份告示背后的玄机。 红玉往尚宫园走的时候,脑子还在寻思,辛公公来找巫掌烛,是不是就在屋里“对食”。这丫头对男女之事也是一知半解,那天与绿绮尝试过后所谓的磨镜后,非但磨镜没完全磨明白,对“对食”也更糊涂了。所以她这一路上,满是想象的男女“对食”画面,要多乱有多乱。这一走神,拐过某个墙角时,差点没撞到别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