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糖人的摊主是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家，看着甚是慈和，眼见着她带着一个盲眼少年挤过来，却也并不惊讶，只笑呵呵地道：“小姐想买什么？”　　　　雪陌一见他没有无理地打量少年，还称呼自己为“小姐”，登时大起好感，只觉得同在一个市集，人和人的差别真是天上地下，当下甜甜地道：“笑酿算当银（要两串糖人）！”　　　　摊主愣了愣，没听懂，却听她身边那个俊秀的盲眼少年道：“她说要两串糖人。”　　　　“哦……好嘞，小姐尽管挑吧。”摊主回过神来，听着少女语调虽然含糊不清，但是声音甜美可人，又见他们举止亲密，不禁起了打趣的心思，笑呵呵地道：“这位帮着说话的小哥，长得可真俊哟。”　　　　而那俊秀的盲眼少年闻言，却是当即红了耳根：“老伯莫要乱讲……”　　　　“茄茄脑婆（谢谢老伯）！”雪陌却只听出他夸阿夜，极是开心地道了谢。忽然间，仿佛想起了什么，她又朝摊主问询道：“醒混坡坡，叼当银大习够，搭阔一摸一摸吗？窝养浪搭写叼一叼寄己喜观的（请问伯伯，挑糖人的时候，他可以摸一摸吗？我想让他也挑一挑喜欢的）。”　　　　摊主愣了愣，只好又看向了那盲眼少年。而那少年闻言，却并未向他转述，而是朝着少女道：“不用了，你挑便好，不然老伯不好卖。”　　　　这一番话，倒是让摊主明白了个七八分。摊主人老心善，笑呵呵地插话道：“这糖人摸一摸不打紧的，整日里摆在风里，不也是粘上一层灰？乡下人哪有这么讲究，小哥只管来挑便是。”他只待少年走后，把他摸过的糖人重新融了，再做新的出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摊主这样说来，那盲眼少年却似是颇不好意思，刚待辞谢，那少女却已经欣喜地把他推了上去，引着他的手去摸一个蝴蝶糖人：“彻课彻课！窝缺大彻课葛搞干了，里缺大陈木相（这个这个！我觉得这个可好看了，你觉得怎么样）？”　　　　摸都摸上了，还怎么谢绝？　　　　少年只得放弃。循着雪陌的指引，指尖慢慢地在糖人复杂的糖线上移动，他的神色间也不禁闪过一丝惊奇：“这是什么？”　　　　“栽栽干（猜猜看）。”雪陌笑盈盈地观察着他的神色，提示他道：“黑啊黑啊，连连尊卵发该大习够，黑奈黑气葛搞干了呢（飞啊飞啊，年年春暖花开的时候，飞来飞去可好看了呢）！”　　　　少年迟疑道：“蝴蝶？”　　　　雪陌抿嘴笑道：“概退了（猜对了）！”　　　　听她肯定，少年的眉眼舒展，连带着神情也柔和起来，又循着糖线摸了一遍，才轻声道：“很漂亮。”　　　　顿了顿，他又有些腼腆地解释了一句：“我还以为糖人都是人的样子……”　　　　“课冲课相偷秀大啦！银大，痛顾大，颠仓灰大，概尼秀大，木牛错铺层当银大！（各种各种都有的啦！人的，动物的，天上飞的，海里游的，没有做不成糖人的）！”雪陌把蝴蝶糖人戳到他唇边，笑盈盈道：“晓一狗，葛搞次啦（咬一口，可好吃啦）！”　　　　少年只好依言咬了一口，酥酥脆脆，十分焦甜，却并不发腻，正是雪陌最喜欢的口味。　　　　雪陌见他听话地咬了一口，心中开心，拿过糖人也咬了一口，一点也不介意是被摸过咬过的。她足足喝了三天没滋没味的白米粥，一吃起糖人，顿时便两眼放光停不下来，也顾不得说话了，只用手引着少年再去挑。　　　　少年摸了龙糖人，鹿糖人，马糖人……还有一个最大最精致的凤凰糖人，却都没有说要。直到最后摸到一个简单可爱的花猪糖人时候，却是朝她道：“要这个。”　　　　雪陌奇道：“会深木（为什么）？”　　　　少年摸着花猪糖人两个圆圆的耳朵，似是微微笑了笑，道：“这是只小猫吧？我觉得有些像你。”　　　　看他笑，本是雪陌极喜欢的一件事，但是此刻，雪陌却忍不住翻了翻白眼：“辣系斗猪（那是头猪）……”　　　　少年听她说不是猫，也不禁愣了一下，但是愣过之后，却还是没有改变想法，道：“那还是有些像你的，就要这个了。”　　　　雪陌不禁瞪大了眼睛，他的意思是说，在他心里，原来她竟是像猪那么丑咯？！　　　　她不禁又气又悔。　　　　自己是喝白米粥喝傻了吗？好端端的干嘛带他摸糖人？　　　　他竟然觉得自己丑得像头猪！　　　　她不禁恨恨地看着少年手中那头猪，直想一把抢过来用牙齿碾碎吞下去。只是她看着看着，却忽然发现了有些不对劲儿——　　　　少年的手，总是在猪耳朵上流连，似乎是只对猪耳朵感兴趣。　　　　她盯着那圆圆的两个猪耳朵，盯着盯着，忽然便联想到了自己的头。　　　　禁不住抬手一摸，她的头上，可不就是两个圆圆的发髻吗？！　　　　难怪他说像……　　　　雪大小姐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一些，但却还是有些恨恨，亮出森森白牙，凑上去一口咬掉了猪脑袋，然后才心满意足地拍拍手道：“叼大铺错，顶搞气大（挑的不错，挺好吃的）。”　　　　少年当然不知道她刚刚那番复杂的心理活动过程，抚着被她咬过的地方，觉得甚是可惜，道：“那两只耳朵的地方，才最是像你。”　　　　雪陌朝他扮了鬼脸：“哼～”，随即笑盈盈地问摊主：“砍文坡坡一控拖少件？”　　　　少年随即道：“敢问老伯一共多少钱？”　　　　摊主看着两个小儿女笑闹半响，只觉甚是有趣，闻言笑呵呵地道：“一共四文钱。”　　　　“所有的糖人都是一个两文吗？”那少年状似不经意地问道：“那个凤凰呢？老伯做的那般好，怕是要十文吧？”　　　　“哪有那般贵啊。”摊主老伯并未多想，笑着回答了他的问题：“那个凤凰卖五文，其余一律两文，都是些不值钱的糖丝而已。”　　　　而少年见问清楚了价钱，默默算了算，却是掏出了十七文钱，道：“我摸过六个普通糖人，连带着那个凤凰，该给摊主十七文才是。”　　　　摊主顿时一愣，回过神来，急忙摆手拒道：“哪有收十七文的道理，小哥不过是摸了摸，又不是卖不出去了……”　　　　“但是待我们走后，老伯大约是要把那些摸过的糖人融掉再重做，才能卖出去的吧？”那盲眼少年却是仿佛通晓他心中所想一般，道破了他的想法，随即轻唤了一声身边的少女：“陌陌？”　　　　只见那少女乖巧地应了一声，取过他手中的十七文钱，笑盈盈地塞到了摊主手里，再不许他退回来：“闹坡坡拉搞（老伯伯拿好）。”毕了，又转身回到了那盲眼少年身边，挽起他一条胳膊道：“凑趴凑趴（走吧走吧）。”　　　　摊主愣愣地拿着那十七文钱看他们离去，只觉那少年虽然眼盲，说话做事却是滴水不漏，连别人的心思都能轻而易举地洞察。　　　　而且他明显是喜欢那少女得紧，真实的情绪，惟有和那少女说话时才会展露。　　　　只是那女娃娃看起来却太过懵懂，只怕不是两三天就能转过弯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