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景晔正躺在床上耍赖,看到皇帝陛下,身子一扭,转身背对着他。
皇帝陛下坐到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哄道:“晔儿乖,快起来把药吃了。”
卫景晔听着皇帝陛下的轻言细语,想到昨天种种,眼眶不禁又湿润了,一股悲伤再一次袭上心头:父皇打我了,他不喜欢我了。
只是听着皇帝陛下的温言暖语,他又觉得父皇还是那个最宠爱他的父皇,他好想转头投入皇帝陛下的怀抱大哭一场,好好诉一诉昨日的委屈,不过一想到昨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打,他又觉得自己面子里子都丢尽了,若是这么轻易原谅皇帝陛下,未免有些太便宜了他。
这一下,当真是百般思绪万般挣扎,让他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皇帝陛下哪里知道他的心思,劝了半天也不见他有什么动静,只当他在跟自己置气,当即故作生气道:“哼,你就算是生气,也不用拿自己身体过不去,朕知道你不想看到朕,朕走了。”
说罢也不管卫景晔如何反应,当真走了出去。
原本皇帝陛下哄了半天,卫景晔已经有所动摇,只是碍着面子,不想那么快低头,另外他刚刚挨过打,也想多听听皇帝陛下哄自己的话,哪知还没等他有所动作,皇帝陛下居然转身就走了,连头也没有回。
父皇果然不喜欢我了如果是以前,他肯定会亲手喂我吃药。
卫景晔咬着嘴唇,一边想,一边默默的流着眼泪,这次他没有哭出声,他觉得,此时此刻,不管他哭的多么大声,都不会有人心疼他了。
高和也没想到皇帝陛下说走就走,他看了一眼卫景晔的背影,不禁叹了口气:“殿下,听说陛下连早朝都没上完就来看您了,您怎么还把人气走了呢。”
卫景晔眼泪模糊的想:父皇早朝没上完就来看我了,那说明他还是关心我的,是我太任性了,可是现在人已经被我气走了,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高和隐约听到了抽噎声,心里一惊,连忙伸手将卫景晔翻了过来。
卫景晔已经满脸泪痕了。
高和心里一缩,他从卫景晔刚会走路时就开始照顾他,知道卫景晔从小都是想笑就大声笑、想哭就大声哭的性格,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卫景晔默默流泪的情况,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只是没来由的心里一慌,连忙将他抱了起来。
“殿下,您怎么了,为什么哭啊?是伤口疼吗?”
卫景晔窝在高和怀里,抽噎着摇了摇头,却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殿下,您想哭就大声的哭,高和在这里陪着您呢。”
卫景晔张了张嘴,眼泪如滂沱大雨一般刷刷滚落。
“殿下,您想说什么?慢慢说,高和听着呢”
卫景晔哽咽了一下,轻声道:“母后我想母后”
高和一愣,心里五味陈杂:“殿下”
卫景晔终于嚎啕大哭起来:“母后!”
高和不知为何,眼泪居然也跟着滚了下来:“殿下,先皇后已经去了,您不要伤心,老奴这就去找陛下”
卫景晔拼命的摇着头,抱着他的胳膊不撒手,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我要母后,我要母后”不要父皇,再也不要父皇了!
高和连忙给他顺着气,也不管他说的是什么,只一味附和:“好好好殿下要什么就是什么”
皇帝陛下一直躲在外面留意着里面的动静,猛然听到卫景晔嚎啕着要母后,顿时心里一痛,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进来:“怎么了怎么了”
卫景晔看到他,扭头往高和怀里钻了钻,继续哭。
皇帝陛下哪还顾得上其他,连忙将他拉进怀里,一把抱住:“好了好了,父皇在这里呢。”
卫景晔挣扎了两下,没挣动,被皇帝陛下按在怀里顺着气,理智终于慢慢回笼了:“父皇呜呜呜呜”
皇帝陛下见他终于开始喊父皇,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晔儿乖,父皇在这里呢”
卫景晔趴在皇帝陛下怀里,哭声里充满了委屈:“父皇坏”
皇帝陛下连连点头:“是是是,父皇最坏了”
卫景晔向来都是一个患得患失的孩子,后宫中的皇子公主们,都有母妃,只有他没有,虽然他也因此获得了皇帝陛下双倍的宠爱,可是自他懂事以来,听得最多的就是那句“没娘的孩子没人疼”。
还有就是他在御花园偷听到那句“伴君如伴虎,别看殿下现在正得宠,万一哪天惹恼了陛下,失了陛下的心,那殿下就可怜喽。”
这句话,对卫景晔的影响是很大的,自从听到这句话以后,卫景晔的三分黏人就变成了十分,对于皇帝陛下的任何举动,都非常敏感。皇帝陛下沉浸于天伦之乐,以为这是卫景晔年纪小舍不得自己的缘故,根本想不到卫景晔的黏人还另有原因。
是以,当卫景晔抽抽噎噎的说“我以为父皇不喜欢我了”的时候。
皇帝陛下不禁有些啼笑皆非:“你是父皇的嫡子,父子连心,父皇怎么会不喜欢你呢。”
卫景晔并不相信这句话,他觉得太子哥哥也是父皇的嫡子,可父皇就很不喜欢他。
不过他并没有说出口,只道:“我想母后。”
睿德皇后薨逝时,卫景晔才一岁半,皇帝陛下并不以为他能记得睿德皇后,只觉得这是孩子病了以后想要寻找母亲的天性在作祟,便玩笑道:“那父皇给晔儿找个母后好不好?”
卫景晔一听,登时又哭了起来:“不要不要,我不要别人当我的母后。”
如果有了新母后,父皇不疼自己了怎么办。
皇帝陛下哪里晓得他的小心思,当即哄道:“好好好,不找母后,我们先把药吃了好不好?只要晔儿健健康康的,父皇就答应你不找母后。”
卫景晔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皇帝陛下抬头看向高和,高和连忙将温着的药碗端了过去。
皇帝陛下将卫景晔放在床上,接过高和手中的药碗,用勺子吹了吹,开始喂药。
卫景晔喝了一口,眼泪又开始吧嗒吧嗒往下落。
皇帝陛下一惊,连忙给他擦了擦眼泪:“怎么又哭了?莫不是这个药太苦了?”
卫景晔抽抽搭搭:“我以为父皇不要我了。”
皇帝陛下一愣:“你怎么会这么想,父皇怎么会不要你呢?”
卫景晔继续控诉:“父皇刚刚就是生气不想要我了”
皇帝陛下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不禁哭笑不得:“刚刚父皇那是故意装作生气,想要吓唬吓唬你罢了。”
卫景晔更委屈了:“父皇为什么要吓唬我”
皇帝陛下一时竟有些语塞:“这”
卫景晔可算是抓到了把柄:“父皇是不是不喜欢我了,所以才要吓唬我!”
皇帝陛下无语道:“你还学会恶人先告状了,你也不想想刚刚是谁背着父皇、不理父皇的?”
卫景晔想了想,确实有些理亏,不过转念一想,又理直气壮道:“那也是父皇先打我的!”
这下轮到皇帝陛下理亏了,自大卫国建国以来,被皇帝亲自动手打晕的皇子,卫景晔绝对是独一份。
皇帝陛下叹了口气:“父皇打你,还不是担心你,想让你长点记性,那幼崽不管是狼崽还是狗崽,总是夏国进贡来的,万一被动了什么手脚,你那么与它抱在一起,一不小心被抓伤了怎么办?你知道父皇看到那狗崽扑在你身上的时候,有多么紧张吗?如果朕不打你,以后你还是把朕的话当耳旁风。”
卫景晔没想到皇帝陛下打自己竟然是出于关心,眼泪不禁又模糊了双眼:“我以为父皇打我,是不喜欢我了”
皇帝陛下一愣,忽然想起太医昨天说的“悲伤过度”,不由又是一阵心疼,一边给他抹着眼泪一边道:“好了好了,都是父皇的错,不管怎么样,父皇都不应该打你,以后父皇再也不打你了好不好?”
卫景晔点点头,得寸进尺道:“我想要那只哈士奇。”
皇帝陛下笑着刮了刮他的小鼻子:“早知道你喜欢那只狗崽了,等到御兽监的人检查确认安全以后,朕就把它送来,不过哈士奇这是什么名字,怎么听着这么奇怪?”
卫景晔想了想:“我不知道,反正它就是叫哈士奇。”
皇帝陛下无奈的摇了摇头:“好好好,你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卫景晔的伤口恢复的很快,没过几日就结痂了,待到元宵节时,伤口只剩下浅浅的痕迹。
今年的元宵晚宴,虽然也是照着以往的宫宴标准准备的,但比之往日却多加了一个火锅,火锅一加,气氛顿时就比以往热闹了许多。
皇亲国戚们忙着推杯换盏,大殿中央歌舞升平,卫景晔领着一群孩子跑来跑去,时不时回来吃一口高和烫好的羊肉,整个大殿热闹极了。
皇帝陛下看着在人群中欢笑的卫景晔,心里感慨万千,这一年发生了许许多多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事,而这一切都是卫景晔带给他的,他也相信,在未来的日子里,卫景晔一定还能带给他更多的惊喜,而这些惊喜定然也会给大卫带来更多的改变。
所以,不管卫景晔愿不愿意,大卫的皇帝只能是他!
而他,也做好了为卫景晔铺路的准备。
晚宴结束以后,卫景晔蹦蹦跳跳的回到勤政殿,刚一进门,就见一个黑白相间的身影闪电般的扑了过来。
卫景晔立刻兴奋的叫了起来:“哈士奇!”
皇帝陛下紧跟在他身后,见状不禁笑道:“怎么样,满意吗?”
卫景晔抱着哈士奇摸了又摸,连连点头道:“满意满意!太满意了!哈哈哈!”
皇帝陛下趁热打铁道:“咱们大卫讲究礼尚往来,朕送了你哈士奇,你是不是也得答应朕一个要求?”
卫景晔一愣:“什么要求?”
皇帝陛下道:“过两日宫学就要恢复授课了,你得去上学。”
卫景晔一听,顿时急了:“我不要去,之前父皇不是答应过我可以不去宫学的吗?”
皇帝陛下这一年虽然有过无数次动摇,可是想到这一年的种种变化,他想要卫景晔继承皇位的决心忽然异常坚定起来。
大卫不能有一个不学无术的皇帝,所以卫景晔必须入学。
不过皇帝陛下自然不能直接告诉他原因,只道:“这是交换条件,你若是不同意,朕就只能把哈士奇送走了。”
卫景晔据理力争:“去年我们打了赌,只要我能找到粮食增产的方法,父皇就不会逼我去读书。”
皇帝陛下道:“那你找到方法没有?”
卫景晔一噎:“还没有。”
皇帝陛下笑了:“既然没有,那就是你输了,乖乖去读书吧。”
卫景晔不服气:“我为什么没有找到方法,父皇难道不清楚吗?去年你明明说过让我去皇庄,结果一年过去了,你都没有带我去,明明就是你先说话不算话。”
这下轮到皇帝陛下噎住了:“这”
卫景晔继续道:“况且,我去年已经让观稼殿的內侍试种冬小麦了,如果冬小麦成功,不也算是一种粮食增产的方法吗?”
皇帝陛下气道:“你那个冬小麦的主意还不成熟,方法能不能推行还不确定,你知道土地的肥力是有限的吗,人困了需要休息,这土地收获了自然也需要休息,如果连续让它耕作,只怕不出几年这土地就种不出东西了,那岂不是适得其反了。”
卫景晔道:“既然如此,我们再找让土地增肥的办法就是了。”
皇帝陛下摇了摇头:“如果土地增肥的办法那么容易就能够找到,朕还用愁粮食不够的问题吗?”
卫景晔沮丧道:“这么说,我一开始就想岔了?”
皇帝陛下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脑袋:“你能想到这些,已经很不容易了,朕也没想到这种地居然也有这么多讲究。”
卫景晔迅速抓到了关键:“父皇也是才知道的?”
皇帝陛下一噎:“额”
卫景晔继续追问:“是谁告诉父皇的?”
皇帝陛下咳了一声:“咳,前几日观稼殿的內侍来回报冬小麦的情况,朕便问了几句”
卫景晔不由得睁大了眼睛:“父皇也一直在关心这个?”
皇帝陛下:“你以为没有朕的允许,你让他们做的那些事情他们敢做吗?”
卫景晔蔫哒哒的垂下了头:“原来他们都不信我,都是父皇在背后下的令。”
皇帝陛下好笑道:“你才多大,小孩子的话能有几个人信?好了,不要转移话题了,过几日去宫学读书,这件事没得商量。”
卫景晔并不想放弃挣扎:“我觉得有父皇教导我就足够了,不需要那些腐儒们教导我!”
皇帝陛下:“你以为朕只是让你去学学问的?宫学教导的可不只是学问,还有待人接物的礼仪,朕平日里对你太过宽容,你都被朕惯坏了,朝贡那日的事情让朕痛定思痛,朕觉得若是再不管教你,你早晚会酿出大祸来。”
朝贡那日的事情是卫景晔的禁区,皇帝陛下一提那日,卫景晔的眼泪立刻就蕴满了眼眶:“我明白了,父皇就是不喜欢我了!才要把我赶去宫学!”
皇帝陛下顿时气结:“你怎会如此想!”
卫景晔哪里会跟他解释,恨恨的抹了一把眼泪,吧嗒吧嗒的跑了。
皇帝陛下眉头紧缩,一脸无奈的对高平道:“你说他怎么会如此想?”
高平犹豫道:“陛下,如今殿下正是敏感的时候,您说什么他都会那么想的,依老奴之见,左右殿下年纪还小,这入宫学的事情,不如先缓一缓,等到殿下淡忘这件事了,再提也不迟。”
皇帝陛下叹了口气:“也只能如此了。”
说罢,抬腿走进内殿,一把将趴在床上生闷气的卫景晔抱了起来:“好了好了,朕可不是因为嫌弃你才让你入学的,别动不动就草木皆兵的了。”
卫景晔眼泪八叉道:“本来就是,原本父皇都跟我打赌了的,去年你不带我去皇庄,答应再给我一年时间,还说今年一定带我去,没想到你说话不算话,转眼就忘了我们的约定。”
皇帝陛下无奈道“好吧好吧,是朕的错,今年就再给你一年时间如何?”
卫景晔继续道:“还有去皇庄的事情!”
皇帝陛下连连点头:“好好好,还要去皇庄,朕答应你,今年一定带你去。”
卫景晔这才满意的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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