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王沉吟片刻,未接话。
卓缙文看这架势,当即上前,将准备好的一卷纸递给靳王,“殿下,这是丁大人和我一同草拟的募军文书,请您过目。”
靳王抬起头,意味不明地看着他,却一直未接那卷文书,“既然两位大人都已经将这文书草拟出了,想必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本王就不看了,募兵之事我看就由卓总兵督办吧。”
卓缙文一听靳王这话,立刻便笑了笑,“那末将就先行告退,前去安排张榜了。”
丁奎盯着卓缙文退下的背影,莫名地一阵担忧,他转过身看向靳王,“王爷,您是不是对募兵之事有什么异议?”
靳王端起茶抿了一口,没看丁奎,只是随口问他,“这个卓缙文是个什么来头?”
丁奎连忙道,“卓总兵是一年前调至幽州府的,听说他跟靖天八府中穆府的穆老公爷沾点亲,能调至幽州,穆府那边也出了不少力气。不过,此人能力不俗,来幽州城后在城防兵布上也颇有见解,因您长年在外征战,回来幽州的时间短,或许对他还不甚了解。”
靳王认认真真地听他将这些话讲完,笑了笑,起身踱步到丁奎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提醒道,“丁大人,这件事,本王其实没有插手的资格,他为兵备招募新兵,是增补也好,是替换也罢,都不在本王需要置喙的范围之内。但是出于和您的私交,本王还是要提醒丁大人,募兵之事,您就放手让卓总兵去做,泥水溅了白衣,可就不好洗啊。”
丁奎心内一紧,连忙站起身,“王爷,您这话的意思……”
靳王随即安抚似地笑了笑,“本王只是提个醒,您是聪明人,总该明白,募兵之事不在急,而在缓,本王言尽于此,您自行判别。”
他这一番话说的极是隐晦,丁奎老脸一白,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晃晃悠悠走出王府的。卓缙文倒是根本没去张榜,而是一直等在王府的大门外没走,他此时接上了脸色铁青的丁大人,两人共同离去了。
初九为两家各送了茶叶老参,便一刻不敢停地跑回了王府,一走进南苑,便见靳王坐在园中赏景。他有日子没这么安闲地赏景了,这一开春,院子里那些苍松就冒了头地往上长。
靳王正在喂蹲在扶手上的雪鹰,他看了一眼初九,心不在焉地问,“送去了?”
初九走到他身边,“送去了。”
“说什么了?”
“什么都没说,那下人收了就收了。”
靳王摸着雪鹰翘起的尾巴,神色不明地笑了笑。
初九忍不住道,“王爷,那个卓缙文也太嚣张了,您令人亲自送去的明前茶和百年老参,他的人连个话都没说。”
“没说就没说吧,”靳王倒是全然不放在心上,他起身活动了活动筋骨,却发觉那心口的旧伤隐隐作痛,他有些难耐地吸了口气,“我这才刚刚回幽州,养伤便要养出个姿态来,对了,本王今夜要出去一趟,后头留个门。”
初九连忙应了一声,“王爷,需要赶辆马车吗?”
靳王笑了笑,“鬼东西,去装车!”
“欸!好嘞!”
怀沙巷,丛中坊。
幽州城的夜色总是浓墨重彩,能将热闹喧嚣挥洒至极处,也能将静谧安逸落笔至自然。
八敏浮桥旁灯影绰绰,丛中坊前也挂起了两只火红色的灯笼。
“好了,好了!这就正了!”流星正站在石阶上,指挥着小敏挂灯笼。
这时,一辆马车从拐角的深巷中驶来。
薛敬换了一身不起眼的私服,跳下车的时候,才顺手将斗笠摘了。流星看清来人,赶忙笑着跑了过来,“六爷!你终于来了!”
小敏也从凳子上跳下来,“六爷。”
薛敬摸了摸流星的头发,又对小敏说,“去叫人将马车上的货搬进来。”
小敏应了一声,连忙到后院去喊人。
“怎么样?大家住得惯吗?”靳王边走边问。
流星紧步跟了上去,“特别好,这地方可真好,二爷也喜欢。”
听见二爷喜欢,薛敬便不由自主地笑了笑,“他人呢?”
“正在后面的廊中休息。”流星伸手拽了拽他的胳膊,“他今天睡了一天,还没吃晚饭。”
薛敬点了点头,冲他招了招手,“马车上有好东西,你去瞧瞧。”
流星立刻眉开眼笑,“哇!那我去看看!”
薛敬看着他跑走的身影,不自觉地摸了摸鼻子,抬脚往那后院的廊子走去。
二爷正在赏花,院中开了几蔟不起眼的迎春花,薛敬走到身边,伸手解了披风,自然而然地披在他肩上。
二爷抬头看见他,“来了。”
薛敬随意地掸了掸栏上的灰,坐在二爷对面,“这院子是我到幽州那年置下的,原本是一家不错的医馆,主人姓郭,人称胡仙医,可他曾经得罪了贵贾,惹了官司,虽然没什么大事,他这医馆却也开不下去了,于是就变卖了家业,只给自己留了前街的一个小门面,经营一些补品药材。这丛中坊与王府后门只隔了一条街,你们住在这,一来是离我近,二来,前门开着个药店,那胡仙医医术高明,又是我信得过的人,叫他随时来看诊,我也放心。”
二爷认真地听他说完,淡淡地笑了笑,“你考虑周全,我却还是要提醒一句,这是在幽州城里,往后你还是等夜深了再来,现在这个时辰出来,未免太招摇了。”
“无妨。”薛敬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都是小事。再说了,”他站起身,走到那人面前,微微欠身,“今日上元灯节,我是来接二爷出去赏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