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子听得这话,立时又来了劲头儿,手下鞭子挥得更高。可惜,这次还没等落下就被蒲草一把抢了过去,“你玩儿的很欢喜啊!”
山子听得是姐姐声音,没来由的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双脚往后退了两步这才讪讪回身去瞧,声应道,“姐…姐姐,你回来了。”他大眼睛滴溜溜转了两下,赶忙又补了两句,“今日的十页大字,我写完了。”
蒲草冷着脸,随手狠狠把鞭子砸在地上,伸手指了被桃花抱在怀里的大花儿问道,“大花儿哪里招惹你了,你要绑了它鞭打?”
山子缩了缩脖子,刚想要什么,但是眼角扫到奶娘起身走过来,不知怎么他突然就觉有磷气,高声辩驳道,“我喂大花儿馒头,它不吃还冲我剑胖墩儿他们又不来找我玩儿,我就…就栓了它打几下,练练鞭法。”
“那桃花蹲在院门外哭得眼睛都肿了,你别你不知道?”
“我只打两下,桃花儿不让还把我推倒了。我没打桃花,只打大花儿出气也不行吗?奶娘我是少爷,我想打谁就打谁,我想干啥就干啥…”山子越声音越高,下巴高高抬着,衬着他头上束发的金环,宝蓝的锦缎长衫,翻毛的鹿皮靴子,完全就是一个桀骜不驯的纨绔少爷模样。
蒲草这一瞬突然怔愣着不知所措,她开始怀疑这孩子到底还是不是她的弟弟,难道原本那个乖巧懂事的山子被邪恶的魔鬼附体了?
方杰站在一旁,眉头也是皱得死紧,若是旁人这般对蒲草话,他早一巴掌扇过去了。可是他暂时还没有同蒲草成亲,到底不好插手她的“家事”,只得冷着脸想着有何办法彻底解决这事。
王嫂子见得蒲草半晌没有话,还以为她是被山子堵得哑口无言。于是,她悄悄掩下心里的得意,上前谦卑的笑道,“张东家可是刚回来?我们少爷习字累了,奴婢瞧着他独坐无趣,这才栓了…”
“啪!”她正是得欢喜,不想脸上突然狠狠挨了一记“锅贴”。那“锅贴”力道之大,直打得她偏了身子摔倒在地。她惊愕的看向甩着手的蒲草,冲口就道,“你居然敢打我?”
“打你?我还想杀你呢!”蒲草揉揉略微发麻的右手,上前蹲身揪了王嫂的前襟,冷笑道,“我原本以为山子总会回去京都,早日跟在你们身边学些大户人家的生存之道有好处。没想到,你个无知蠢妇,不过短短半月,就把我那般乖巧懂事的弟弟教成了如今这跋扈模样。我打你都算轻的,若是我心狠一些,就该把你砍成肉块!”
王嫂见得蒲草眼睛瞪得血红,完全不似玩笑模样,心下也是惧怕,哆嗦着勉强辩解道,“张东家息怒,奴婢是为了哄着少爷玩耍,奴婢怎会教坏少爷呢…”
她这话刚到一半,眼角不经意瞄到楚非进了院门儿,立刻就高声呼救,“侯爷救命啊,奴婢要被打死了。张东家我们侯府存心教坏少爷,要替侯府管教奴婢呢,侯爷救命啊…”
她原本以为这般喊出声,蒲草不立刻放了她,起码也要同楚非解释几句。可是蒲草却又举起了巴掌狠狠扇了她几个来回儿,直打得她口角淌血才慢慢起身看向一脸惊疑的楚非,“立刻拾掇行李,带上你们侯府的好奴婢给我滚出去!”
楚非刚刚从温室里回来,见得这般混乱场面,脑子里还没等理清头绪突然就听得这话,他难免心里也生出了一丝恼意。想他堂堂侯爷,就算在京都走到何处也都是被人敬着捧着,什么时候想过会被一个村妇这般指着鼻子撵出门啊?
“大胆!我尚且没追究你辱骂侯府,你居然反倒敢撵我出门!谁给你的胆子?你不想活命了吗?再这是方家,你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指手画脚?”
方杰这时已是走到蒲草身旁,听得这话,冷冷应道,“楚公子空有一副好皮囊,不想却是个耳聋眼瞎的。你来村里这半月,难道不知我方家之事也是蒲草了算?你可当真是连村头的老黄狗都不如!”
“你!你…”楚非听得自己被骂不如狗,也顾不得什么惊之密,高声质问道,“你们居然因为一点儿事儿,就不顾康亲王的嘱托,如此心胸狭,怎能成就大事…”
蒲草不等他完,已是不耐烦的摆手道,“楚公子读圣贤书,没听过唯女子与人难养吗?我若是心胸开阔,顾全大局,哪里还有你们男子的立锥之地。
实话告诉你,种稻之密就在我心里。我若是欢喜,明年这时候不得赚个诰命封赏,你们侯府自然也少不了好处。但如今你们家里一个下人就敢给我添堵,平白带坏了我好好的弟弟不,还当着我的面撒谎攀诬我。哼,我这人气性大,一恼起来就什么都忘了。看样子明年的稻子是种不成了,我也只能继续当个农家妇人了。只不过,你们侯府诸多盘算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楚非听得蒲草这般赤裸裸的威胁之言,恼得脸色铁青,指了她怒道,“你…真是不可理喻!种稻是关系到整个雪国百姓的大事,怎么能因为一时气愤不种就不种了。你心里到底置国家与何地,置百姓与何处?”
蒲草挑挑眉头,耸耸肩,应道,“百姓?国家?那不是你们这些男子该烦心的事吗?我一个女子,如今烦心的就是不能让姓楚的奶娘把我弟弟带成个纨绔!”
楚非气得浑身哆嗦,起来他虽然号称多年游学在外,其实不过是四处游览名山大川,偶尔兴致好还要请几个当地颇有才名的风尘女子喝杯酒吟吟诗,当真是风雅之极。如此长日久,他难免就认为女子多是美丽娇羞又善解人意的,可没想到今日居然碰到了这样一个“泼妇”。
方杰眼见楚非脸色不好,倒有些担心他气晕过去,正是打算开口做个和事老的时候,不想蒲草也是偷偷伸手扯了他的衣袖。他于是心下暗笑,脸上却装了无奈样子劝道,“行了,你们吵了这么半晌,起来也不过是件事。蒲草出言确实有些莽撞,楚公子也是偏听奶娘攀诬之言,不过你们到底都是为了山子好。既然如此,不如就撵了挑拨是非的奶娘回京都吧。至于种稻之事还是一切照旧,毕竟这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若是不成,我们三人都是不好交代。”
楚非本意就不是想要维护奶娘,他在意的是侯府的脸面,方才经过蒲草一通“威胁”,心下已是后悔得直念叨“不忍则乱大谋”。这会儿再听方杰一只要撵了奶娘就万事照旧,他立时就点头应道,“有我在寿哥儿身旁教导,少一个下人照料倒也无妨。这样吧,我明日就让人送她回京都。”
他完眼神扫向蒲草,用意很是明显。蒲草暗自撇撇嘴,口中却轻飘飘送了个台阶出来,“方才我一时心急,出言多有冒犯,还望楚公子见谅。这样吧,晚上我置办一桌儿酒席,算是给楚公子赔罪,另外咱们也商量一下开春之后的安排。”
“张东家客套了,方才我也是一时听信人之言,让张东家受委屈了。”花花轿子众人抬,楚非也不是什么傻子,自然也要谦逊客套几句。
那王嫂半跪在地上,听得方才还吵得翻地覆的三人,如此轻描淡写几句就撵了她出去,哪里肯甘心。她跪爬几步还要上前哭求,不想楚非生怕她再惹得蒲草这不讲理的村妇发脾气,坏了家国大事,连半日也等不得了,立时喊了厮上前安排车马,直接塞了她上车赶路了。
山子眼见“靠山”被顷刻踩平,身子忍不住就矮了三分,一对儿大眼珠儿叽里咕噜转着琢磨要如何才能哄得姐姐高抬贵手,饶了他刚才的顶撞不敬。
可惜,不等他想出办法,蒲草已是上前拎着他走去了树下,什么话也不,三下五除二就用方才绑着大花儿的绳子把他捆到了树上。
山子慌得用力挣扎,一个劲儿的求饶,“姐姐,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贪玩,我不该不听话!姐姐,我下次不敢了…”
蒲草根本不理会他,待得捆绑结实之后,抄起那马鞭就甩了上去。
冬日寒,山子原本穿了件夹棉袄,可是方才对着大花儿逞威风太过卖力气,早就嫌热扔去了一旁。
于是,那鞭子直接就抽到了他贴身穿着的“羽绒马甲”上。于是一时间绸缎碎裂,羽毛乱飞,惊得这淘气子哇哇大哭,“姐姐,不打我,不打我,山子害怕!”
蒲草仿似没有半句都没有听到一般,手下依旧挥个不停,不过十几鞭子下去,马甲里的羽毛已是飞干干净净。那鞭子直接就抽上了山子的皮肉,火辣辣剧痛之下,山子哭得撕心裂肺。
楚非心疼的脸色泛白,抬步刚要上前劝阻,方杰却一把扯了他微微摇头。楚非恼怒,刚要挣脱,不想那边蒲草却先停了手。
她狠狠喘了几口气,高声问道,“山子,你方才鞭打大花儿之时,可有想过被鞭打是这般疼痛?只因为大花儿不吃你喂的馒头,你就要下手把它抽个半死!由见大,下百姓千千万,是不是每一个不遂你心意的人,你是不是都要下手毒打?”
“姐姐…我不敢了,我不知道…这么疼…”山子哭得眼泪鼻涕糊了满脸,头上也沾了许多羽毛,身上更是衣衫破碎,偶有几处还渗了血痕,真是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蒲草忍下不舍,硬着心肠又指了桃花,骂道,“别的暂且不,当初你流浪在外,乞讨求生。是你桃花姐姐心善,每日都把本就不多的稀粥和饼子分给你,你才没有饿死。今日你明知她喜爱大花儿,居然还敢打得大花儿半死?当初是谁跟我信誓旦旦保证要保护桃花的?难道你把那话就饭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