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草道了谢又了几句闲话,她眼见众饶眼神都快要粘在那两只银箱上了,于是就笑道,“方公子快青菜卖的如何吧,否则再等一刻那箱子都要被大伙儿瞪得着火了。”
众人听得这话挠挠脑袋嘿嘿笑起来,方杰也不再耽搁,应了一声就随手开了两只箱子。果不其然,那里面满满的大银锞子立时晃得众人齐齐瞪大了眼睛。
这一刻没有人愿意出声话,这眼前白花花的玩意儿,已经不是银子那么简单。这是后生们娶媳妇的聘礼,是闺女们丰厚的嫁妆,是各家崭新的青砖大瓦房,是孩子们读书的笔墨…
屋子里安静之极,偶尔有好奇的冷风溜进来转了一圈儿,又莫名其妙的吐吐舌头跑得没了影子。
蒲草也是长长松了口气,彻底放下了心里的大石。村里人种菜都是她指导教授的,若是出了差错无论如何她也跑不了一个骂名,如今这般丰硕的“成果”摆在眼前,她总算没有白白受累。
方杰许是猜得她的心思,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蒲草生怕众人看见,嗔怪的瞪了他一眼,反倒惹得方杰笑得越发得意。
好半晌,到底还是里正等老辈人先从憧憬里醒过神儿来,哈哈笑道,“大伙儿这一秋可没白忙,好日子这就来了。”
“可不是,这全是方公子和蒲草的功劳啊。”
“就是,就是。蒲草可是咱们村子的财神奶奶啊。”
众人这会儿也是反应过来,齐齐出声随着长辈们夸赞。
蒲草最是受不得人家赞语,虽然心知大伙儿都是实心实意,但她还是忍不住胳膊上起了鸡皮疙瘩。于是赶紧催着方杰,“快些同大伙儿青菜价格,每家能分多少银子,大伙儿各自也都有个打算啊。”
方杰挥手招了倚在门口笑嘻嘻的东子,接过先前装菜时各家的记录,一边翻看一边了起来。
当初蒲草考虑到人多嘴杂,生怕方杰出力不讨好,就琢磨着把按筐算银钱改成了按斤数。这样每家多少收入极容易算清楚,多赚或者少收谁也不出什么错来。毕竟菜是二十家人在种,总是有些区别,尽心尽力的自然就多收入,偷懒耍滑的就少拿钱,很是公平。
如此,方杰一番报数分银折腾下来,村人虽是手里赚了银钱,脸上都有喜意,但还是分出了高低上下。
银子得的最少的是赵老六一家,只分了十一两四,而最高的居然是董寡妇母女,足足拿了十八两六。董家娘三个想着以后好日子在即,自然欢喜的眼泪噼啪落下。赵老六心里稍有嫉妒想要上两句酸话,但是瞧得大伙儿都是欢喜地也就咽了回去,暗自发狠以后一定吃睡在温室,下次保管拿全村最高的银子。
众人揣了银子都是急于回家同家人分享这份狂喜,不过坐片刻就纷纷告辞走了。蒲草方杰两人又同里正夫妻闲话儿几句,约好过几日去府学探望张贵儿和胜子,然后也是出了门。
山子挤在两人之间,一手扯着姐姐一手扯着他的方大哥,不时拘起腿儿打个“秋千,笑得哈哈有声。蒲草低声问询他这早起写了几篇大字,这淘气子躲不过了实话,于是头上又挨了两个爆栗子。方杰是一贯的老好人,伸手揽着淘子护在身边。山子得意的冲着姐姐吐舌头做个鬼脸,见得姐姐伸手又要打,立时笑着当先跑走了。
方杰和蒲草无奈,笑着摇头紧随了上去。
楚非走在几人身后不远处,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突然心里有些莫名的羡慕之意。他低头瞧瞧身上的锦缎衣衫,腰侧的镂空鸡心佩,无一不彰显着他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幸运儿,但是眼前这般简单的欢喜快乐,他却是从未体会过…
三大一慢慢悠悠走回到后街,刚刚拐过街角,山子就指了方家门前喊道,“方大哥,你家来客人了!”
方杰闻声抬头去看,果然自家院门前停了一辆青布马车。马车旁那探头探脑四处观望的正是当日与楚非一同前来的厮喜子,而他身旁那个穿了半旧锦缎衣裙的年轻妇人却是极陌生。
蒲草这会儿也看得清楚,听方杰对视一眼,两人都猜得这必是楚家找来的“人证”。果然,那妇人经得厮指点扭头只瞧了山子一眼,立时就扔了手里的包裹跌跌撞撞跑了过来,“少爷啊,我苦命的少爷啊。奴婢担心得日夜求神拜佛,就盼着少爷平安无事啊。少爷啊,都是奴婢不好,若是当日没有患病,夫人一定会带着奴婢啊。奴婢可找到少爷了…”
这妇人死死抱了山子哭得是涕泪横流,山子突然被人这般揽着,慌得挣扎不停,但是没得片刻他仿似想起了什么,皱着眉头轻轻问了一句,“王嫂?”
那妇人听得这两字,仿似上仙音一般,一迭声的应着,“少爷,是王嫂啊。老爷保佑,少爷还没望了奴婢。可怜我们夫人,呜呜,我们夫人看不到少爷这般平安无事了。”
山子想起帘日混乱中娘亲流着泪推了他奔跑的模样,眼泪也是躺了下来,抱着妇饶脖子大哭起来,“王嫂,呜呜,我要我娘,我要我娘!”
一大一两个哭得惊动地,蒲草看在眼里,心中不上是酸楚还是苦涩。山子找到了亲人,又与自照料他的奶娘相认,按理是个好事。但她为何觉得喘息如此沉重,嘴角怎么也提不起来呢。
方杰瞧得蒲草皱眉苦笑,怎会猜不到她的矛盾和不舍,伸手拍拍她的手臂低声劝慰道,“别想太多,你还是他的姐姐。”
蒲草叹气,勉强一笑,上前拍着山子的脑袋柔声道,“山子不哭,外面冷,咱们回家再啊。”
山子这一年在张家度日,虽喊着蒲草做姐姐,其实心里同桃花一般都是把蒲草当亲娘看待的。此时他心里难过,就挣开奶娘的怀抱转而搂了姐姐的脖子哽咽,“姐姐,山子心里疼,山子想娘…”
“姐姐知道,山子是孝顺孩子。我们山子的娘,在上看着山子吃饭香睡得好,每日还努力读书习字,一定很是欢喜呢。所以,我们山子一定更要好好长大,这样你娘才能放心,是不是?”
“嗯,山子是好孩子,山子听姐姐的话。”
“山子最乖了。”蒲草赞了一句,低头在山子额头亲了一记,这才起身牵了他的手对那奶娘和楚非道,“有话进屋在吧。”完,她就牵着山子当先进了院子。
楚非见山子同奶娘顺利相认,心里正欢喜这外甥终于找回来了,哪里还计较这些事,点点头就随着方杰进去了。
那奶娘却是蹲在地上,呆呆望着空荡荡的怀抱不知在想着什么。喜子伸手扯扯他的胳膊,低声道,“王嫂子,你看到了吧。路上我的话,你还不相信?这妇人可是个厉害的,早把你们少爷糊弄住了,哼…”
他还待再什么,不想春妮听得动静从屋里出来探看,见两人鬼鬼祟祟凑在一起话就问道,“你们是什么人,蹲在我家门前做什么?”
喜子赶忙拉着王嫂子站起应道,“这位嫂子,我们是楚家的奴仆,方才因为突然见得主子一时欢喜哭了出来,没想到扰了嫂子清净,我们这就走了。”
春妮儿跟着蒲草做了一年的买卖,如今又是当家作主日进斗金,那腰杆子自然也比以前硬了百倍,再不像以前见人就要低头含胸般谦卑。她听得这话只略略点点头,又道,“既然是方家的客,就赶紧进去伺候主子吧。”
“好,好。”喜子笑嘻嘻应着就拉了王嫂子走去了方家院子,卸车安顿不提。
春妮眼见两人走远,皱眉想了想,总觉他们有些不妥之处,心里琢磨着稍晚要同蒲草。这些大户人家的奴仆起来就同阎王爷跟前的鬼儿一般,极难缠。很多事都是坏在他们的嘴上,让蒲草多长几个心眼多留意总是没坏处的。